遼軍馬軍在前,弓箭手列於左右,門旗開處,耶律大石叫道:“汝等本於今夏三戰三敗,有何麵目再來起釁?徒仗著人多欺世,我契丹勇士何懼?”劉光世怒道:“胡兒休逞口舌之利,且鬥將來,今番便教你敗!”
秦明遠道而來,急欲立功,待大旗一揚,策馬舞棍飛出。敵將耶律烽吉來戰。猛將過招,不敢有絲毫差池,二將走馬、揮棍、掄槍、掣鐧,風車兒般在垓心廝殺,兩軍瞪眼呆看。大石見秦明英雄,急教鳴金。吳用旁觀些時,對宋江道:“遼軍氣度從容,陣中殊無殺氣,此戰意在試探。”宋江默想些時,略略點頭,見秦明已歸本陣,便對張清使個眼色。張清遂提釧銀長槍、跨湛青駿馬,昂然出陣,龔旺、丁得孫分列左右。遼將耶律池柳奔來,掄斧就剁。張清撥馬便逃,石柳拍馬追來,惟恐有計,十分留神。忽見張清瞬間扭腰、回首、揚手,心知不妙,然不及擋格,一枚石子早飛在額角,石柳吃痛,幾欲落馬,聞本陣中大喊:“小心這廝的‘沒羽箭’!”奈何額角鮮血直流,隻得提韁奔回本陣。
遼將石漣壽大怒來追,張清繞場狂奔,時不時擲石一枚,石漣壽乖覺,見彼回頭,立即伏鞍躲避,連避兩枚。張清焦躁,覷定較親,飛石打馬。石漣壽的坐騎一隻眼登時被彈瞎,痛嘶翻倒,幾員牙將救回石漣壽,乘機圍住張清。龔旺、丁得孫來助,廝殺一會兒,二將各回本陣。耶律大石見宋軍不再硬碰硬,企圖試探虛實的意圖被識破,便下令不再鬥將,擂響第三通鼓,命馬軍來衝陣。
宋軍陣前軍卒分散兩邊,弩兵閃出,單膝跪地發箭,霎時機弦聲不絕於耳。項充、李袞率步軍射出標槍、飛刀,遼軍冒著刀林箭雨鼓噪而來,橫衝直撞。但見宋軍旗牌官沒命價奔走傳令,三軍便要合圍。遼軍呼哨一聲,扭著馬臀順橋逃了。宋江看著這些山匪也似的遼軍,哭笑不得。朱武近前道:“遼軍看似沒正形兒,實則含而不露,意在試探,此乃大石用兵之風。”宋江然其言,遂收兵。
兩軍憑河對峙,北岸遼軍大營距南岸約十裏,進可攻退可守,宋軍未敢輕進。戴宗自宣撫司傳來檄文,略曰:“大軍至良鄉,連日不進,可出奇以取勝。況我軍比敵倍萬,以彼較此,利害皎然。仰疾速趨燕京。”
即是童貫催促,劉延慶立即召集諸將共議入燕之策。劉延慶道:“我軍雖數十倍於敵,卻蠻幹不得,須想個出奇製勝的法子才好。”言訖目光在眾人麵上掃過。副都統製何灌皺眉道:“用奇無非伏兵、地道、火攻、水灌、斷糧,眼下遼軍憑河據守,諸般手段皆不能用。若要兵鋒直抵,除非繞路渡河。”眾人默然無異議。
楊可世道:“二次北伐,漢民亦大有歸心,奇襲之時,必為內應。”若幹將領還記得楊可世因冒進敗績於蘭溝甸,明知他言之有理,卻未敢讚同。
郭藥師沉吟良久方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我軍雖眾,卻不能一擁而上把遼人擠死。然則人多必予利用,現遼軍主力憑河固守,燕京空虛,可以搗虛而入。可分兵選輕騎由固安渡瀘水至安次,徑赴燕京。又,漢民知王師至,必為內應,燕京可得。”郭藥師言辭沉著緩慢,一字一句中透著自信與堅定。宋江在旁觀察郭藥師,但見此人寬額闊口,髭髯外奓,相貌倒也無奇,隻是雙目犀利得緊,平素半開半閉似有睡意,但身側若有人聲,立即轉睛逼視,其冷如霜。
宋江道:“奇襲亦有弊,一則赴彼兵少,二則遼軍占其地利,尚須細謀之。”劉延慶神色閃爍不定,左顧右盼,顯是無甚主張。郭藥師不待劉延慶發話,便問:“宋先鋒另有高見?”宋江略微俯首,避開郭藥師雙目寒光,訕笑道:“奇襲無不可,愚意畢竟勞師襲遠,隻是要謀劃得精細些。某所部亦願受驅策。”郭藥師麵現輕蔑。劉延慶站起坐下,躑躅了好一會兒,才道:“就依郭知州所言罷,繞道去襲,且觀後效。”
宋江歸帳,將情形備細說知。吳用有些擔憂,道:“郭藥師之計不可謂不高,但可畏的是我軍自身。奇兵襲入城池,遼人必拚死抵抗,倘無外應,如之奈何?劉延慶無才,諸部將官心思叵測,臨大事必定生變!”盧俊義道:“我看那郭藥師端的不善,神情陰狠,眼神醃臢,與此等叛臣共事,多有不祥。”
宋江苦笑:“此非我等所能定奪,報國又不能擇鄰而處,惟有善覷方便而已。”計議一番,商定:盧俊義、公孫勝、關勝、張清、朱仝、留守瀘溝河南岸大營,燕青、解珍、解寶為中軍守衛。宋江、吳用、林衝、秦明、董平等若幹將領隨郭藥師奔襲燕京。
作者注:《宋史·本紀第二十二》:(大宋宣和四年)冬十月庚寅,(徽宗)改燕京為燕山府,涿、易八州並賜名。癸巳,劉延慶與郭藥師等統兵出雄州。甲辰,師次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