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研究的對象是當代加勒比英語文學(AnglophoneCaribbeanLiterature)。為行文方便,本書提到的加勒比文學均指加勒比英語文學或西印度文學(theWestIndianLiterature)。目前在國際學術界,“加勒比”一詞一般用來指這個地區的所有島國,而“西印度群島”(WestIndies/WestIndian)通常指這個地區那些原先屬於英國殖民地的說英語的國家,比如,牙買加、特裏尼達、巴巴多斯、聖盧西亞,以及南美大陸的圭亞那和伯利茲。在大多數語境下,“加勒比的”可用來指代“西印度的”,差別僅在於,後者用以區分前英國殖民地,而前者更多地指一種脫離了殖民中心(再中心)和英聯邦框架的文學。從地理上描述,“加勒比”(Caribbean)指處在南、北美洲之間,北到巴哈馬群島,南至大、小安德列斯群島和加勒比海邊緣,包括圭亞那、蘇裏南、法屬圭亞那等島國在內的地區。從全球語境出發來看,加勒比地區是近代以來兩個世界(西方與東方)、兩個大陸(舊大陸和新大陸)、四個大洲(歐洲、非洲、亞洲、美洲)和四個殖民帝國(英國、法國、西班牙、荷蘭)激烈衝撞的地區。它是最早的世界性移民地區之一,是多種不同的種族、語言、宗教與文化傳統雜交和融合的十字路口。由於加勒比處在南、北美洲的交接點上,具有重要的戰略地位和豐富的自然資源,自新大陸發現以來,它就成為歐洲帝國主義殖民、控製和掠奪的對象。本土的原住民阿拉瓦克人(Arawaks)和加勒比人(Caribs)幾乎被滅絕殆盡,大批來自非洲的奴隸被強行遷入加勒比甘蔗種植園。在奴隸製廢除後歐洲在1807年廢除奴隸貿易,大約30年後又廢除了奴隸製;英國在1834年部分廢除了奴隸製,1838年完全廢除奴隸製。聖盧西亞詩人、劇作家德裏克·沃爾科特將加勒比文化描述為“一個文化的金礦”。在他看來,“世界上沒有一個地方在如此狹小的空間中集中了世界上所有的文化”,“在加勒比,從所有的民族中誕生了一個民族。這個加勒比的概念可以與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對民族的定義相聯係,它是一個“想象的共同體”。當代加勒比文學研究專家阿利森·多奈爾認為:“西印度人,盡管是外省人,但卻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具有世界性的公民。據肯尼斯·拉姆查德統計,在1903年至1967年6月間,來自6個西印度國家的56位作家至少創作了162部小說。如果我們考慮到這162部作品中的141部是在1941年至1967年短短的26年間出版的,那麼上述統計數字就更令人驚訝了。ContemporaryLiteraryCriticism,Vol.66,ThomsonGale,1991,p.231.從這個統計數字來看,我們完全可以說,從1950年代以來,加勒比地區經曆了一場驚人的文學複興,這場複興也許隻有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的愛爾蘭文學複興可以與之媲美。然而,加勒比文化和種族雜交的複雜性和豐富多樣性遠遠超過了愛爾蘭,其文學成就也遠遠超過了後者。
簡內茲·簡說:“我從來沒有發現過世界上別的地區,從如此少的人口中產生出如此多的重要作家和詩人。”Ibid.,p.10.柯爾伯特·尼帕爾森在肯定了加勒比文學的統一性在於社會和自然的秩序(“這片陸地71%是水,群島90%是水”)後指出:“這個群島理應不但擁有世界上一流的海洋學家、風學專家、太陽能專家和土地保護專家,而且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比較文學係。直到20世紀中期,情況才有所改觀。西方世界對加勒比文學的關注始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1939年英國BBC廣播公司創辦了書評節目“加勒比之聲”(CaribbeanVoices),為用英語寫作的加勒比作家提供了一個發言平台。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一批來自加勒比的作家移民到歐洲(主要是英國)尋找發展空間。1950-1960年間加勒比文學在倫敦這個前殖民帝國中心城市突然“爆炸”開來,幾部核心作品占據了加勒比文學經典的地位。在此後的二十年間,V.S.奈保爾、喬治·蘭明、薩姆·塞爾文、威爾遜·哈裏斯、德裏克·沃爾科特和卡莫·布萊斯維特等人的作品成為加勒比文學研究和大學本科教程的主要對象。1968年,路易斯·詹姆斯編輯出版了首部西印度群島文學評論集《夾縫中的群島》(TheIslandsinbetween),首次向英美讀者介紹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加勒比地區的英語文學(該文集迄今仍被西方文學評論界視為加勒比英語文學研究的經典著作)。。這種能量無疑能為世界文學的發展提供新的動力和思想文化資源。從1981年始,有關加勒比英語文學(或西印度文學)的國際學術年會每年召開一屆(至2000年已召開了21屆)。在西方世界很有影響的一些文學期刊,如《當代世界文學》(WorldLiteratureToday)等,也不斷推出加勒比英語作家研究專號。1992年和2001年,兩位加勒比英語作家德裏克·沃爾科特和V.S.奈保爾相繼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對加勒比英語文學的研究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促使全世界文學評論家的目光轉向這個曾被稱為“世界的盡頭”的地區。凡此種種均說明,加勒比英語文學業已成為當代國際學術界關注的一個新的焦點和學術生長點,其所引發的學術問題已經跨越了地區和學科界限,成為比較文學、文化人類學、民族學、文化地緣政治乃至世界政治等學科研究的對象,並產生了跨學科的科際整合效應。國內學術界對加勒比英語文學的研究雖然不能說隻是一個空白,但離係統完整的評介差距甚遠。除了對上述兩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有所翻譯和介紹,以及有關後殖民理論的譯著中提到的一些來自加勒比地區的作家外,迄今為止,國內學者編寫出版的外國文學史基本沒有提到加勒比英語文學,更沒有全麵、係統研究加勒比英語文學的專著問世。筆者認為,在全球化時代研究20世紀加勒比文學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符合世界多元文化整合雜交的大趨勢。全球化時代的一大特征是出現了全球性的移民浪潮。在這個浪潮中出現的移民文化和移民文學提出的身份認同問題、語言文化上的“克裏奧爾”現象等,業已成為當代文化、文學理論界無法回避的一個現實的和理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