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風信子7(1 / 3)

汽車發動很久才暖和起來,車窗外的天是陰暗,似乎又有下雪的跡象,今年的冬天,真的很冷。沒多久安樂走了出來,拉開車門坐進來。他伸手摸摸了她的臉頰,有點冰涼卻並不濕潤。

“沒哭?”

她靠在座椅上,搖搖頭,真正感傷的時候,她是流不出眼淚的。

“夥伴,開車吧!”

“想去哪裏?”

“未來。”

雖然你不辨真假的許我一個未來,但今天你讓我明白,未來永遠都在自己手中。蔣勇,第一次,我想謝謝你。

憋在心裏的話想要說出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簡單的“謝謝”兩字,安樂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回公寓的路早就過了,如果沒看錯,車子正駛向環城公路。她不禁開口詢問:“我們這是去哪裏?”

“未來。”蔣勇側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拿她的話回過去。一個人要是口才好,能短時間說服別人,就應該是個健談的主兒,他卻恰恰相反。

安樂搖搖頭,“我沒和你開玩笑。”

“你覺得我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蔣勇反問道,腳下也沒耽擱,將車速又提高了些,安樂看到儀表盤的數字超過了一百,手指下意識的抓緊安全帶。

“我們,不趕時間吧?”安樂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坐快車就會頭暈。

蔣勇眼角餘光一掃,看到她的緊張,不由得嘲笑道:“放心,我說要帶你去看未來,就不會半路把你掛掉。”嘴裏這樣說,但腳下踩著的油門微微抬起,速度終是慢了起來。

中午他們在加油站的休息廳將就著墊了頓,蔣勇倒不像她想象中的挑剔,簡單的兩個菜,青菜豆腐,紅燒腐竹,倒也見他吃的津津有味,盛在碗裏的飯吃得很幹淨。在安樂眼中,浪費食物是件可恥的事情,隻有當一個人真正體會到饑餓的可怕時,他就定會珍惜每一頓得來不易的食物。

在安樂眼中,蔣勇不會有機會挨餓受凍,所以她以為蔣勇對待食物的態度,是因為家教培養的尚且不錯。

很多人,需要經過時間,慢慢了解,才能發現他的優點,無疑,蔣勇就是這樣一種人。在對他的印象惡劣到極點的時候,會在逐漸的相處中,發現他的不同,在心中給他一點點加分。

下午天氣發生變化,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霧,淡淡的,在光禿禿的行道樹中間浮過,仿佛層層細紗籠罩在樹枝。

車燈在翻騰繚繞的霧氣中閃爍迷離,為了安全起見,速度越來越慢。

漸行漸遠,車是朝南邊駛去的,越來越僻靜的路,安樂不禁懷疑蔣勇是不是要找個荒郊野外把自己給埋了。

其實時間並不多久,隻是在安靜中相對變得緩慢。等蔣勇停車,潮濕的霧氣凝結的水滴已在車窗上劃出道道水痕。

安樂推開車門走下來,離開車廂溫暖的空調,尖利的寒氣立刻砭人肌膚。這什麼鬼地方,氣溫比市區明顯要低上幾度。

蔣勇從後座拿了外套,安樂對比著自己身上的厚度,忍不住開口:“你穿那麼薄不覺得冷嗎?”這樣略帶關心的疑問,蔣勇極少從別人那裏聽到,他的眼神柔和起來,嘴裏卻反問道:“你不知道人在寒冷中更容易保持清醒嗎?”

安樂聽了不由失笑出來:“嗬嗬,你這是什麼歪理?看來我從你這還真能學不少東西。”

蔣勇微笑:“我這人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就算是不經意,也能教給別人一些東西。”

安樂翻了翻白眼,表示不敢苟同,隻是隨便這樣幾句話,倒也緩和了沉悶的心情。直到這時,安樂才辨出所在何地,“這裏是南山腳下?”

“嗯。我們的未來就從這裏出發。”

距離城市一小時之遙,南山區西線有著占地一千八百畝的錦標級高爾夫球場,有著碧波蕩漾的南湖,據說還有近千畝的空地即將籌劃著建立生態別墅,而東線靠山,可利用資源較少,除了南山旅遊觀光區,很多地方暫時尚未開發,相對比較荒涼。

安樂立刻想起來蔣勇曾經說過的話——南山腳下的空地,他勢在必得。

“跟我來。”蔣勇眼睛漆黑的恍若兩口幽暗的深井,有著讓人沉溺的誘惑。

她跟著他往上爬,山裏霧重,天又很冷,浸入骨髓的冰涼仿佛要把身體的所有溫暖都抽去,但隨著攀高的運動,漸漸暖和起來。沾染霧氣的山石踏上去腳下容易打滑,安樂又穿著摩擦很小的平底鞋,每踏一步都小心翼翼,走的很是吃力。

蔣勇似乎感覺到她的遲緩,回頭看了一眼,在她不遠的前方停了下來。待她靠近,伸出手將她的手腕緊緊握住。他的手溫暖而幹燥,眼睛凝視著她,“走穩。”

安樂遲疑了下,任由他牽著,沒有反抗。在他的牽引下,越爬越高,握著的手腕反扣上去,最終變成十指相扣。在這樣一場前進中,兩個人都不曾知曉。

“人們為什麼喜歡登高遠望?”蔣勇在安樂俯身係鞋帶時,看似隨意的問了句。

“為了鍛煉身體吧。”安樂不假思索的說。

蔣勇的嘴角輕輕揚起:“才說你聰明,你怎麼就越來越笨了。人們登高遠望,不過是要審視自己腳下的土地,體會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安樂拍拍褲腿上蹭到的泥,抬起頭,眼眸如星,“我說的並沒有錯,就算有錯,也隻是錯在不是你想聽的答案而已。”

“這句話倒說得聰明起來。”蔣勇薄唇輕啟,說出這樣一句不辨褒貶的話來。

蔣勇依舊伸手去拉她的,這次她倒身子微擰的閃過,聳聳肩說道:“還有幾分鍾就到山頂了。”

他感覺如幹絮般散漫的冷混雜著說不清的情緒塞在胸肺間,最終克製了下來,將手收回。

山頂,粘濕而冷酷的寒霧緩緩飄來,蔣勇放眼望去,心裏平靜下來,他將安樂推到身子前麵,“現在,你的眼睛能看到什麼呢?”

“遠方是城市,腳下是空地。”她歪著腦袋,“和城市相比,冬天這裏的景色一樣沒有看頭。”

蔣勇笑了,山裏很安靜,他們貼的近,能聽到他胸腔微微震動的聲音。“看”他伸手朝山下對麵指去,“那裏曾是我想要精心打磨的地方。試著畫一幅圖畫,用什麼填滿那塊黑漆漆的土地才最好?”

安樂想起他那所謂迅速回籠資金的計劃,不由撲哧一笑,“墓碑和屍體。”向前走去,腳下一滑,身子微傾,旋即被他握住了肩膀。

蔣勇眼睛一黯,“那裏本來應該要建一個遊樂園,現在卻規劃成別墅。”

他小時候曾對未來有過太多的向往,卻因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全部嘎然而止。他按著母親期望的軌跡走下來,一絲不苟,既然如此,為何不讓他善始善終?在一場無休止的角色扮演中,走完所有應該走的路,完成那人的所有願望,包括那個夢想中的遊樂場……

如果不能,也許就是他開始便錯了,既然這樣,他浪費了那麼久的時間,為何不重新做回自己?

“你不覺得,在別墅區對麵建立一個公墓,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嗎?想象一下,在那些預建的千萬豪宅對麵聳立的成片的墓碑,不知道,還有沒有人願意買。”蔣勇眼睛微眯,帶著與平素冷漠截然不同的狡黠。

安樂想想笑出了聲:“一條龍服務,生前住那邊,死了住這裏,也沒什麼不好。”

她注視著他:“你要不要也為自己留一處超豪華的歸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