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1 / 3)

據說她釀酒是為了一個友人。

她自說釀酒造詣與那人相距甚遠,但卻有太多人以求得她的一杯酒為一生之幸。她釀下的酒液芳香馥鬱,流暢肺腑,有人說她的酒裏融著人生百態,也有更多的人因她的酒而落淚。她的酒對於他們而言,有一種特殊的感動,而也未曾有人嚐出過相同的味道。

??有太多人折服在她的一杯瓊液之下,更癡迷於她的絕代風華,但數百年來無人敢於追求她,僅僅因為她名字的分量:

??她曾叫夜姬。

??依舊是慕名而來的遠客。

??她慵懶地伏在櫃台上,如瀑布般的黑色長發掩著她光滑的脊背,她僅僅穿著單薄的蠶絲紗衣,任由大片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嬌軀上妖異豔麗的刺青勾勒之間卻有著水墨丹青的雅意。少有人會把嫵媚這個詞用在她身上,那是與她身份不相符的詞語。

她靜靜地看著這個風塵仆仆的男子,並沒有要取酒的意思,而其他客人們也隻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個人。

??這是她獨有的規矩,要想她的一杯酒,那麼就拿一件足以讓她心動的東西來交換,但與珍貴與否無關,曾有人僅僅以一把華而不實的琉璃傘換到了她的一壺酒,原因隻是她喜歡上麵用流金遝下的詩。算是應她感性的率性而為,她所說的東西,包括一個故事,一個講述者自己刻骨銘心的故事,曾經給她講過故事的人一個個消失在了時間的彼端,而她隻是依舊,聽著更多的人給她講述自己獨有的故事。

??而她未曾講過自己。

男子摘下鬥笠坐在櫃前,似乎沒有要取什麼東西或是講什麼故事的意思,隻是靜靜地喝著小廝端上的茶,來過這裏的人都知道,她的茶很苦,苦的令人難以想象。但男子卻緩緩地抿著,麵色從容,仿佛品嚐美酒一般眼中閃爍著讚歎。她眼中漸漸有了笑意。?????良久,茶盡,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瓷瓶推到她麵前,輕聲道:“在冥海之穹收集到的,三滴兩千年前魅欏流下的眼淚。”她笑了,少有的真摯。她轉身從身後酒櫃的最高處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個檀木盒,輕輕地放在了櫃台上。

??“以你的修為,可以取走1滴。”她又恢複了先前的姿勢,絕美的麵龐上泛著淡淡的困倦和慵懶。

??“不用了。”男子沉默了會搖了搖頭,聲音中透著些許苦澀,“意義不大,我來隻是將魅欏的眼淚交給你而已,我知道你一直在找這個。就算是……表達對你和他的救命之恩的感謝吧……”

??“哦?”她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即莞爾一笑,“你就是當初昆侖樹下的那隻魄羅?怪不得,我還在想普天之下竟然還有我看不出來曆的妖,原來是你。”

??“魄羅?!”隨著驚呼聲響起,頃刻間幾乎所有客人都站了起來,無法掩蓋的貪婪和狂喜從交集的目光中透顯出來。

??男子緩緩地為自己沏上了茶,如同沒有注意到他們陰狠的目光和耳語一般,神態自若。

??“想死的別髒了我的店。”她忽然抬起了手,纖細的手指指著店外,姣好的麵龐上困倦之意似乎更濃了些,“如果誰有自信可以對付一個有千年修為的魄羅,盡管去,一起上都沒人攔著你,但別死在我店裏髒了我的地方。”

??“千……年?”先前率先站起的一位老者嘴角抽動了一下,發出了一些無意義的音節,先前虎視眈眈的一群人頓時寂靜了,麵麵相覷,表情豐富。半晌,不知道由誰帶的頭,一個個訕訕地坐回了位置上,隨著幾聲尷尬的咳嗽聲,氣氛似乎又恢複到了先前的樣子,隻是多了幾分微妙。

??“你特地離開昆侖界不止這麼點事吧。”她微垂著眼簾,睫毛微微地顫動著。“我想……”男子遲疑了下,輕聲道:“我想知道更多些……算是,紀念他一下吧……”

??“是麼。”她的笑容多了幾分莫名的甜蜜,如同回憶起了美好的經曆一般,眼中泛著深深的追溯和留戀。

??“這可能是個很長的故事。”她輕笑。

??是的,一個很長的故事,融彙了太多人歡與笑、血與淚的故事。

這是伏榮鎮上最熱鬧的街道,青石鋪成的老道上深深淺淺的留著行人的足跡。小販們的吆喝帶著獨有的腔調、孩提肆無忌憚的歡笑伴隨著幾聲無奈的嗬斥,粗布麻衣者倚在小橋的護欄上、偶爾爆出幾句粗鄙的話語,惹得路人玩味地側目。小鎮上方飄著淡淡的炊煙,清澈的小河靜靜地淌著、泛著些許漣漪,平凡的幸福漫在濕潤的空氣中。

這條小道兩側大多是些賣生活用品、首飾之類的店鋪或是小攤,有點集市的味道,但卻絲毫沒有雜亂的感覺。此時正是午後,灼熱的感覺即使是處在臨河的地段依舊無法驅除,來往的人流隻剩下幾個孤零的身影徘徊在熾熱的陽光下。而小販們也停止了吆喝,聚集在陰涼的地方聊著些不切實際的話題,時而爆發出肆無忌憚的大笑聲。幾家店鋪的掌櫃也是習慣性地半掩上門,躺在了搖椅上趁著這點時間休息片刻,夏天的午後對於他們而言不同與其他時節,沒有接踵而至的客人,是少有的冷清的時間。這是自然帶來的,無可爭辯。

在街道的拐角處有一家時常半掩著門的店鋪,卻沒有醒目的鎏金匾額或是招牌,有的隻是不知用何方法製作的掛在門口的一塊雕琢過薄如畫紙的青石,上麵寫著蒼勁有力的“古犀”二字。

據說它在這已有百年之久,但與這裏日常的熱鬧和繁榮不同,這間店鋪平日裏少有人去,隻道是為人琢玉的。

鎮上的孩提大多頑皮,甚至頑劣,平日裏四處奔走玩鬧也是常景。而鎮中的人們大多熟識,互相幫忙照看一下也是常事,因此也經常看見一些梳著小辮子的孩童在眾人無奈的保護下四處亂竄,把各個店鋪都當作捉迷藏的地方的情形。而大多人也樂意看到這些活潑富有生氣的孩子在自己的店鋪裏玩耍,也算是一種給緊湊的生活多點樂趣的方式。

鎮中的老一輩大多對這些孩孫抱著溺愛的心態,別說是原本對父母而言孩子犯了錯誤要挨打,到了他們這連幾句責怪都舍不得,對於平時的胡鬧最多也就是一笑了之,甚至有時會反過來幫著孩子指責父母。但對於他們而言,這間名為古犀的店卻是唯一的禁忌,他們唯一對孩子同樣的囑咐便是一句:“平時什麼地方都可以去玩,就是不要去那家店胡鬧。”

孩子們自然是不解,但看著往日都帶著慈祥笑容的老人們突然異常嚴肅,也隻是答應下來,並未有太多的計較。偶爾會有好奇的孩子問及原因,他們也隻是搖頭,眼中滿是凝重。

它在小鎮中伴隨著多數人的好奇始終帶著些許神秘,但是卻少有人會去探尋這之後的深意,或許是出於老人們的叮囑,或許是因為他們僅僅是簡單地滿足著,有些事情,並無深入的必要。

一貫的冷清,店內的光線顯得有些昏暗,莫老緩緩放下骨瓷茶杯,泛著苦澀的茶香氤氳在陳舊的檀木器具間,略有些泛黃的線狀小冊子帶著略微的輕響翻過了一頁。

沒人知道莫老的真名,興許他們的祖輩會知道。是的,生活在這裏的這一代人多數在兒時便見過莫老,據說他們的祖父輩中還有人跟莫老是可以托付生死的至交。莫老如同時間齒輪間的幽靈,無聲無息地在這裏見證了三代人的生老病死。百年的蹉跎歲月,在氤氳的茶香中,不過彈指一瞬,染白了幾根發絲。這個踱步在時間夾縫中的老人,終是隻剩下了一個敬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