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呢,大地一點一點地在眼前消失不見,將亙古不變的安寧敲碎的旋律從天空中傳來
——【好熟悉的聲音……】——
抬起頭,在恍惚的光影中能看到那巨大之物的樣子,純白色的晶體複合而成的它鑲嵌在以太陽為背景的視野裏。
自己渺小的軀體在極晝般的樂章中快要被光芒吞沒了……
無數的鏡片連成一線,圍繞著殖民衛星【注:1】的重力回轉軸【注:2】不斷運轉的樣子就仿佛一隻哢哢作響的齒輪,搭載著人們百年的夢想與罪業,它向那巨大之物悠然撞去。
唯有旋律還在奏響,那作為樂園的歌謠仍不散去,越來越近的命運在輕曳著時間的齒輪。
漸漸能聽到終章,除卻那方音律,世界已經沉寂。
沒有悲傷,亦沒有歡笑,一切的終結與開始從那核心的點向外擴散出去。
“轟”整排整排的核彈頭引爆了,那個場景仿若記憶中那年的盛夏。
悠揚而無垠的光吞噬了一切,一瞬間地開始,然後結束。殖民衛星在迎麵的猶然之物前零落,碎屑的金屬外壁仍然好像鏡子,似乎能看到,太陽的反光……
呐,直到最後,也仍是純白的嗎……
小小的身軀伴隨著殖民衛星的碎片一起隕落,那之中夾雜著自己胸腔中的血液,它們如灰燼般的姿態裏映射著一絲鏡麵的餘芒。
一切的歲月都已飄零,一切的思念都已破碎,
不甘地哭泣著,但那遊離的靈魂也與早已死亡的軀體一起,開始消逝在時間的河川裏,
最後的最後,輕輕地,他無由地伸出手去,**於虛無之湖的世界輕盈地將之托舉,
這份重量,
簡直就像能夠到那,
永恒的太陽……
……
……
Episode.0.01.《厄爾尼諾》
——【“厄爾尼諾[EL`Nino]……”】——
仿佛聽到了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在已經漆黑的世界裏。
冰冷的星屑漂浮在身體的旁側,男孩子感到一陣痙攣,沾血的身體微微顫動.
“我……在哪裏……”
小小的身體猶如在向一道深淵悠悠地墮去,那是過於虛無而空洞的黑暗,令人感到如此的綿弱與無助。
——【“厄爾尼諾……”】——
仍然傳來呼喚,不知來自哪裏……
“嗚……”
男孩子因害怕而哭泣著,他本能地想要掙脫,但失去溫度的身體給予他的,隻剩下夾雜著痛感的寒冷。
這一切是那麼的悲哀,然而又是那麼地殘忍與真切。
處在這方真正的虛空中的他,就像一隻狂暴而又受傷了的小獸,無止盡的哭泣著,卻漸漸連自己哭泣的理由也開始忘卻,什麼也想不起來,隻知道自己叫做厄爾尼諾。
——【“厄爾尼諾……”】——
隻是,於那般絕望中,他再一次聽到了輕輕的呼喚,那之中,伴隨著一絲似曾相識的樂聲,卻不知來自何方。
“熟悉的旋律……”
這令他誕生了一縷夾雜著希望的迷惘,他將被淚痕侵蝕的臉龐微微抬起——迎著虛幻的彼方。
“你……是誰?我是……活著的,對嗎”
久久地,男孩子朝著那個聲音提問道……
這是如今,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問題。
……
……
“廢話,你當然活著!厄爾尼諾,給我站起來回答這個問題!真是的,上課不好好聽,不要相信亞歐聯邦共和國【注3】百分之百就業率的鬼話啊!”
『時間的齒輪,仍在轉動』
Time:AD【公元】2191年1月5日星期三,亞歐聯邦共和國·伊爾庫茨克州【注:4】·烏斯季-伊利姆斯基市【注:5】國立中等院校
“……”在同學小聲的竊笑中,男孩子才從長久的脫節中脫離出來,那是一個有著極為漂亮和純正的金發碧眼的男孩子,隻是與教室裏的其他同學不同,他的座位被一把輪椅占據。
“對不起……”視線先移向窗外那漫無邊際的積雪的針葉林,再是麵向那個總板著臉的老師,男孩子緩緩從輪椅上站起,小聲地道歉,目光卻不願跟老師接觸,他的麵色很差,並不是睡眠不足導致的,從能站起來可以看出並不殘疾,大概是因為身體虛弱無法長時間活動所以才使用輪椅代步。
“好了,回答問題,我們平常說的‘文明斷代現象’是指什麼?又是因為什麼而造成的?”
眼神有些彷徨,世界並不清晰,一直以來都是這種朦朦朧朧含含糊糊的狀態,生活就好像沒有開始。
“是……我們日常說的‘文明斷代現象’是指文明的倒退。自上個世紀末發生的那場半末日性的‘災難’後,殖民衛星全數被毀,地球圈人口驟減至原來的十分之一,幾乎所有的城市都淪為一片墟場,這致使人類的科技成果、理論資料、基礎設施及技術人員皆化為烏有,科技水平一度回到工業革命時代。”
並非是厄爾尼諾對此有什麼深刻的見解,這些全部都是教材上一板一眼的內容,像這種教授世界史的文科老師會在上課時提的也就隻有這種死記硬背的問題。
“很好,那麼,我們所說的‘尤克特拉希爾計劃’呢?”
“是指在那場災難後,由幸存者們在世界各地展開的長達百年文明複興工程,該工程預定在3年後結束,屆時,人類人口總數將重新達到45億,科技水平將回複到二十一世紀六十年代中期的水平,同時,除南極大陸外的百分之六十五的地表也將完全開放供人類居住。”
“呼……完全正確,坐下吧。”雖然有些暴躁,但為人還是不錯的老師歎了口氣,皺著眉頭嗔怪道,
“真是的,移民局【注9】的叔叔們最喜歡送不認真聽講的孩子去汙染的重災區了!”
“哈哈,老師,這都是嚇三歲小孩的了~”
“老師,半個世紀前的小朋友都被嚇哭了啦~”
“老師,嚇人的話可不是越陳舊越好哦~”
一言既出,教室裏卻立刻哄笑成一團,馬蜂窩的感覺縈繞著,不知笑聲的源頭在哪裏,隻是被那些笑聲包圍了。一切的一切,在厄爾尼諾看來似乎就像是一群穿著校服的木偶在嘎吱嘎吱地作響,誰與誰的臉都沒有區別也不需要任何區別。
“……”厄爾尼諾沒有作響,也並不是不知道同學們在笑什麼,隻是莫名地抬起頭,視線模糊地停留在黑板上。
他隻是感到空虛,與生俱來的空虛。
“好了,安靜,安靜!真是的,課堂上可不準瞎起哄!”老師十分生氣地管理著紀律,同時,也回頭看向身後仍然站立著的厄爾尼諾,
“你先坐下吧,下次不要在課堂上打瞌睡了。”
然而,這一瞬間,他卻在無意間對上那個男孩子的瞳孔。
刹那,他被一雙無神而黯淡的眼睛凝視著,那是空洞而虛無的瞳孔,使人不由得為止升起一股惡寒。
“嗚…”老師並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但是,那個男孩子的眼神,映射出的絕對不是數字黑板上的虛擬字符,隻是被那眼神看的慎得慌,才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嗯……知道了,謝謝。”沒有精神的樣子稍微顫了一下,厄爾尼諾像反應過來什麼似的,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微微鞠躬後仍由身體自由落體般軟綿綿地坐下。
教室裏的笑聲仍沒停止,然而陽光卻散了窗外的積雲,透進的晝將延伸至窗邊的雪鬆的枝杈上的積雪照亮,微微融化下的水滴被時間拉扯,悠然墜入看不見的那一方。
這一切,都是他理所當然而又錯置脫節的日常,或許,這與世界的根源有著歧義的解釋,但,就這樣對未來什麼也不想,於安於現狀的人們來說,大概也是一種幸福吧。
隻是,這些一塵不變的生活令厄爾尼諾強烈的感覺自己不再屬於自己,一點一點流逝的時間似乎也從來都不夠資格宣召生活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