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你。”路子明捏扁空罐扔到茶幾上,“你就是個好人胚子,不會無緣無故幹這種混蛋事。”
“你……”嶽洋嗆了一口在嗓子裏,咳嗽起來,“你也就高三的時候認識我,現在都這麼多年了,你就這麼確定我是好人?”
“我看人看得準。”路子明說,“怎麼?說你是好人侮辱你了?”
“侮辱了好人這個詞。”嶽洋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笑,隻得放下酒免得灑出來,“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自以為是。”
“你以為你變了嗎?”路子明抓起麵前的抽紙扔進他懷裏。
他一直把許文凱跟當年的嶽洋重合在一起,現在的嶽洋則是當年的自己。許文凱說嶽洋殘忍,嶽洋也自責是混蛋,路子明卻無處自首。他當年對嶽洋那麼親昵,卻無法給出任何情感上的回應,同樣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路子明介紹徐頌和周仁認識其實是別有用心,如果徐頌能跟Z商會的各大企業建立合作,作為回饋,徐頌理應跟路子明分享這張人際網。如此一來,路子明既從中獲利,又沒有欠下於會長的人情——於會長是重量級的人物,人情用一次少一次,路子明必須謹慎。
但他這麼做也是冒了風險的。
徐頌是個聰明人,肯定猜得到路子明的算盤,就算這是一步互惠互利的棋,路子明的最終目的是利用徐頌仍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徐頌裝傻,用一兩頓飯把路子明的人情打發了,路子明也無話可說,權當交了個朋友。
“小路,怎麼沒精打采的?”徐頌提壺給他倒茶,“過年玩過頭了?”
路子明回過神來,伸直手掌護在茶杯旁:“沒有,最近工作不在狀態,有點失眠。”
徐頌跟他目光相觸,笑了笑:“等我把手頭的事忙活完了,肯定幫你的忙。你們這些年輕人,犯不著失眠。”
路子明真心喜歡跟徐頌打交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拐彎抹角。
“徐哥,看你這話說的,你不也是年輕人嗎?”
“我是長輩。”徐頌半開玩笑地糾正,拿出個紅包遞給路子明,“給你一份春節賀禮。”
路子明略有驚訝,放下手裏的筷子接過來,紅包一接到手就從觸感上知道裏麵不是錢,拆開了更是啼笑皆非:兩張紙上一張是生辰八字,另一張羅列著一個女孩的基本信息、家境、職業和收入等等,附的照片太小,打眼一看倒像求職簡曆。
“徐哥你怎麼還兼職月老。”
“這是別人做給我的媒。”徐頌年紀不小了,一回家免不了被父母念叨。他拿著自己人在Q市做擋箭牌,但家裏早有準備,直接塞給他個Q市的女孩。徐頌自己沒這心思,女孩條件又不錯,幹脆介紹給路子明。
路子明把兩張紙折起來又塞回信封裏:“徐哥,我離過婚,還是個小業務員,人家肯定看不上。”
“這些你用一張臉就抵消了。”徐頌笑道,“你現在是業務員,一年之內肯定升經理。這麼漂亮的姑娘,條件也不錯……”
路子明擺擺手打斷他:“別,別。好姑娘你還是自己留著吧,人家看上的是你這鑽石王老五。”
徐頌從他手裏抽走紅包,說你不要我就直接拒絕,你可別後悔。
路子明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你幹嘛不考慮考慮?”
徐頌笑著搖了搖頭,打開錢包遞過去:“你看左數第三個,漂亮嗎?”
那是一張保存得很好的老照片,幾個梳著麻花辮的女孩親熱地站成一排微笑著,徐頌所說的女孩穿著白色碎花的連衣裙,有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和甜美的笑容。
“我同學,孩子都上高中了,家庭美滿,我這個頑固分子還在等,”徐頌停頓一秒,自嘲地加了一句,“等奇跡。”
他的等待除了他和她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現在在遠離家鄉的城市,他反而放心地告訴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年輕人。就徐頌本身而言,他覺得這一事跡足夠愚蠢和偉大,實在值得誇耀一番。
路子明看著照片感慨,說這種古典主義的愛情故事像鬼一樣,聽說過,從來沒親眼見過。
“你想說‘真是活見鬼了’?”
“怎麼會呢。”路子明笑著把錢包還給徐頌,“我真心羨慕。”
徐頌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小路啊,想不到你也有這種時候。”
路子明愣了,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你心裏有人了吧?”
路子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啊。”
“有了,你自己沒感覺出來。”徐頌戴上眼鏡,緊盯著路子明的眼睛,“如果是平時,你就算再怎麼不感興趣,也會看在我的麵子上跟這女孩見一麵。”他往椅子裏一靠,笑道,“你就是這種人。”
“怎麼會呢,徐哥。”路子明苦笑著辯白,“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反正我是跟你有一說一,不感興趣就是不感興趣,咱倆沒必要客氣到這個地步,是吧?”
一共兩句話,第一句暗示自己坦蕩,第二句試探徐頌對彼此關係的認同度,把話題的焦點直接模糊掉。徐頌心說這才是你說話辦事的風格,嘴上卻不說破,又把話題扯回去:“你啊,好好想想是不是有點放不下某個人了,不要像我,等姑娘結了婚才回過神來。”
“徐哥,真沒有。”
路子明眼角眉梢還殘留著窘迫,使他看上去總算有點年輕人的青澀,徐頌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