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大漠的煙是直的,有人說大漠的空氣是死的,有人說大漠的風是淩烈的,好有人說大漠的沙子是人的屍骨化成的。當然,這都是傳說,可是,有一點是真的,寂寞,孤獨,寒冷,還有死屍。這不是傳說,因為這是我親眼看見的。
十三歲來到這裏,一轉眼已經是四年了,人的適應力真的很頑強,都已經做好死在路上的準備了,想不到還能有今天在這裏看日升日落。李胖子說,你的命就是硬。嗬嗬,是真的很硬!
我早已經做好了死在這裏的準備,其實,沒什麼不好的,魂歸於大漠,屍骨化為沙粒,隨風而起,風停而止,很不錯。
然而,上天卻在這個時候讓我看見他,我的父親,對,應該叫他父親的吧!伸出手指數了數,十年,兩雙手。十年前,我跟在他身後討好他,怯弱的喊他爹爹,十年後呢?
他穿著長袖白錦棉袍,上麵繡著金線,長長地頭發被一隻白玉高高的豎起,十年未見,歲月在他身上仿佛沒留下任何的痕跡,仍是那樣的風姿卓越,氣度不凡。
我底下頭看看自己的衣服,破舊褪色的囚服,寬的能在塞一個人進去的拖著地的褲子,漏著凍的裂開口子的腳拇指。我知道我上麵更差,散亂的頭發蓬鬆著,巨大的帽子幾乎遮住了這個腦袋,露出的部分也是漆黑的泥漿。
他一個人背著手,安靜的站在大堂上,上上下下打量我,眼裏露出吃驚的神色,張著嘴,似乎想說什麼。
我沒等他先開口就道:“不知老爺找小人什麼事?”
“老爺?”他上前走兩步,“你不記得我了?”
我搖搖頭,“小人是朝廷重犯,怎麼會認識像老爺這樣的大人物?”
“我知道你恨我。”他看著我慢慢的說道。
“我恨你?嗬嗬,為什麼?我為什麼要恨你?你做了什麼事情讓我恨你?”我好笑的看著他。
他轉過臉不去看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蕭廳這一生隻對不起你蕭碧軒。”
“你是蕭廳,趕巧了,我爹爹好像也是叫蕭廳。”我眨著眼睛看他。他轉過臉,上麵帶著一絲決然,“我就不說廢話了,我是來接你回家的,跟我回家吧!”
“為什麼?”
他咬了咬牙,“皇上要蕭府的大小姐進宮。”
“哦!”我點點頭,“我記得當今皇上是當年的五皇子,蕭家蕭大小姐的未婚夫,不過在五皇子落難的時候蕭家好像悔婚了,對不對?”
“對。”
“那麼現在皇上娶當年拋棄自己的女人是為了報複?”
“是——”
“嗬嗬,我這個被拋棄了十年的蕭家大小姐今天又是蕭家大小姐了,對不對?”
“碧軒,你聽我說,你妹妹得了重病她如果入宮會被折磨死的。”蕭廳的眼裏含著淚水,“她的身體一直不好,可能已經活不了多久了。皇上卻不肯放開當年的事,已經要她進宮贖罪,她那樣的身體一定會死在裏麵的。你好歹也是她的親姐姐,你不應該見死不救啊!”
“誰又來救我了?”
“啊?”
“當年我站在屠刀下的時候,誰又來救我了?”我歇斯底裏的喊了起來,“我是她姐姐?所以我就該救她。你呢?你是我什麼人?你怎麼能看著我去死?”
蕭廳像被用千萬隻釘子死死地釘住一般,臉便煞白。
“同樣流著你的血,同樣叫著你爹爹,為什麼我就是那個一次次該拋棄的人?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好了?你告訴我!你告訴我!我一定改!我一定改到你滿意!”我抓住他的前胸,瘋似的搖晃他。真的,告訴我,你真的告訴我,我到底那裏不好?我又錯在哪裏?
蕭廳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椎骨,全部的身子像是隻是靠著我抓著他的前胸支撐著。
“對不起!”好久他從嗓子裏擠出了三個字。“但是,我一定要救她,即使是用的生命去換她也要去做的。”
我覺得我的力氣全用完了,忍不住後退了幾步,深深地猛吸了幾口氣,仰著臉不讓自己眼裏的淚水流出來。
蕭廳慢慢的緩過來精神,他整整衣冠認真的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必須的這麼做,你要恨就恨我吧!”
他轉過身走到門口,背對我道:“隻要你同意跟我回家替碧華進宮,我就可以赦免那些土匪的罪,讓他們返回故裏。條件我出了,你自己選吧!”
選?真可笑!我還有選的權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