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戀 祭
我的初戀是痛苦的,多年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起來,心裏不覺有淡淡的苦澀和悲傷。
------------作者
一、搬遷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中期,父親在一個夏天把我們一家人從山東的一個村莊遷到了西北的一個小鎮上。那時我對城市還沒有印象,臨走的時候內心充滿了對村莊的留戀,在別人羨慕的目光中坐上了村子裏唯一的驢車到了縣城火車站。在火車站候車的時候,我才對縣城有了初步的認識,那就是人多,樓高,道路是瀝青路麵,比土路幹淨些。我第一次看到穿裙子的城裏人,覺得很漂亮,那年我十二歲。
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在北京倒車時在站前的廣場上睡了一夜,醒來的時候覺的車站真是高大,人更多,車更多,穿裙子的也更多,眼花繚亂的。這就是我對北京的初步印象了,因為家裏人多,無比向往的天安門竟也沒去上,算是遺憾。
自過了呼和浩特後,路上看到都是荒漠和隔壁,越走越淒涼。望著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戈壁漠地,我的心裏已經沒了好奇,倒是有些睡不夠的感覺。
列車在一個叫平羅的車站停車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大概三點左右吧。出了站台,我才覺得這個車站比縣城的車站都差很多,除了幾排平房外,周邊也沒有什麼高大的建築,隻有一根紅磚砌成的煙筒顯得挺拔,雖然它有點黑乎乎的。
然後又坐上一輛破舊的客車,在石子路上顛簸著,路兩邊除了沙丘外,隻有一片沼澤裏長著水草,很難見到綠色植物,天氣炎熱、幹燥得很。大概走了二十分鍾後,到了一個叫大武口的地方,車停穩後,下了車,我隨便看了一些周圍,隻有一棟三層樓的建築物顯得高大,其他的都是磚砌的平頂房屋,在馬路兩邊排開著,行人遠沒有縣城見過的多,但是穿裙子的也不少,還有就是父親第一次讓我知道了喇叭褲、長頭發的小夥大多是**,並叮囑我這些人不能招惹。
新家是在一個紅磚圍成的大院子裏,院子後麵靠西側散落著幾排房子。前麵是一個做預製板用的空地,原先是荒地,沙丘一個連著一個,父親工作的工廠把它該做農場後,用來生產建築用的預製板廠了。
進院子的時候,一些男男女女在澆築混凝土,見了父親他們都在打招呼,見了我們像是見了怪物一樣的看著我們,在他們的目光中我的臉紅了,頭也低下了,那是我可能就已經意識到了我是鄉下人的緣故吧,這使我自卑,雖然他們也是鄉下來的,但人家來得早。
房子是紅磚砌成的,外牆是清水牆,門窗都是木製的,一排房子六戶人家住,我家就在第一排第二戶,但是院門已經沒有了,進了小院後,入戶門上麵一把掛鎖,父親打開鎖後,我們進到屋裏。
我看了一下,那是兩間房子的格局,進門後的一小間是個夥房,夥房後是個臥室,右手大房子算是客廳兼臥室了,中間牆上有一塊沒有用白灰抹住的磚牆,那是冬季取暖用的火牆,地坪是紅磚鋪成的,房頂上掛的是日光燈。當時我覺的這樣的房子或許很好了。屋子裏什麼也沒有,隻有我們攜帶的行李,當晚簡單的吃了些自山東帶的煎餅,就打地鋪睡了。
那個夏天,父親很辛苦,不知道從哪搞來了一些木板,找來了浙江籍的木工,製作了幾件像大立櫃、高低櫃、六鬥櫥、沙發之類的家具,床是鋼管製做的,很寬大睡上去也很舒服。父親還找人在院子裏又蓋了兩間小房,把院子用水泥都抹光了,並挖了菜窖,修了雞舍,在院外的沙地上開墾了一塊菜地,整個院子變了樣。我用了很多的時間在這個院子裏的沙堆上抓蜥蜴和毛毛蟲用來喂雞,和鄰居的孩子一起玩,雖然他們偶爾也合夥欺負我。
二、初識
開學的時間是九月份。好不容易熬到開學時間,父親托人把我領到了學校,那是一個叫二中的子弟小學,學校就是一片平房圍成的四合院,院子是用碎石硬化的,每個教室門口都有小花池,裏麵種著各類草花,外麵用修剪整齊的小榆樹苗圍著,院牆周邊栽種著一些槐樹和楊樹,楊樹到很高大,但是隻有不多的幾棵。學校裏的男孩子我沒有印象,但是很多穿裙子的女孩子倒是引起了我的關注,那時候穿裙子的女生我覺都很漂亮,至少很有想象中的美感。
我被分配到了初中一年級的二班。班主任是個瘦高個的男老師,不大的年齡,但是嘴上留著一撮胡子,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一進教室,我就感到很多雙眼睛盯著我,我感到自己承受不住這樣的打壓,低下頭很害羞的臉紅了。老師大概說這是新轉來的叫孤岩的同學,請大家認識一下,我沒有敢抬頭,老師把我安排在後排倒數第二排的一個座位上,我放下書包,一抬頭看到我的同桌正在斜視著我,我知道那是一種城裏人對鄉下人的厭惡。
我那時候方言很重,數學課上老師提問時我說了很重的家鄉話,一教室的人全都樂了,我也覺的臉紅到了脖子上。好在我聰明,第一次考試的時候,班裏考了個第一名。自此開始老師對我另眼相看,那些嘲笑我的也都沒有以前那樣厲害了。那時候願當小**的同學好像很多,但是他們對我卻很好,也不再取笑我和欺負我了,但條件是我必須把作業做完後給他們去抄。
這樣的日子大概過了有半年,我的普通話也說得有點樣子了,雖然我知道自己還是農村孩子,但是從外表上看和城裏的孩子基本上接近了。
第二年開學的時候,一進教室我就看到老師領來一個剛轉學的女孩子,老師說這是新轉學來的瑞雪同學。老師的眼睛在教室掃了一圈,最後領著瑞雪到了我身後的課桌邊,把瑞雪安排在我的身後位置。在瑞雪走來的時候,我忍不住偷眼看了一下她,覺得她很漂亮的那種女孩,個頭比我高,留著短發,穿著一條白色花布沒膝的裙子,上衣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衫,腳上穿著白球鞋,很精神。
因為父親一人上班養家,家裏的經濟狀況並不好,母親費盡心思,把父親的一些舊衣服改一下給我穿,但是我經常是不願意的,這些衣服隻在家裏穿穿,上學的時候把自己過年的新衣服穿上,很奇怪的是同學們似乎家裏都很不錯,經常更新衣服,時間久了我就又多了些自卑。
那年夏天學校裏要開運動會,要求穿藍褲子,白襯衣,我回家和母親說了,母親找了半天,把父親的一件舊白襯衣找了出來,我看了看覺得也可以穿出去,但是沒有藍褲子,母親找了半天後說,你把我穿的這條穿上怎樣,我說不穿。母親生氣了,我也很鬱悶,我難過得走出家門,出了大院,漫無目的的走著。
院子後麵是一個河溝,不遠處是綿延的賀蘭山,蒼龍一般的臥著。雖然是春天的季節,近處有一片麥田剛剛長出麥芽,遠處有一片樹林子密的像籬笆一樣,中間有幾間房子,不知道那裏有什麼。穿過幹枯的河溝,走到樹林子跟前時,看到樹林裏的那幾間房子邊上也都是一些菜地之類的,也有幾小塊麥田,中間一條小路從外直通到房子跟前。
我閑逛著,沒打算進裏麵去,周邊也沒什麼人,路過小路口時,院子裏的黑狗突然竄出來對我叫了起來,我很恐懼,不知道如何應付?看著咄咄逼人的惡狗,這個時候才感覺到一條褲子的壓力遠沒有這條狗帶來的威脅大。我忽然想起大人常說的狗怕彎腰這句話,就彎了一下腰,那狗果然後退了幾步,但是一見我沒有做出攻擊它的動作,又向我展開了攻勢。
千鈞一發之際,忽然聽到一句:狗狗,回來!跟著出來一個一身灰色男式工作服的小女孩。那狗很聽話,搖著尾巴迎接主人去了,而我定睛一看,那不是瑞雪嗎?我的臉一紅。而在同時,瑞雪似乎也認出了我,她緊走幾步到我跟前,臉紅了一下後問我,沒咬著你吧?那一刻我被她的關切感動了。我說沒事。瑞雪說我家在這。我點了點頭,看著她,我覺得穿男式工作服的她還是那樣好看,她的臉有點園,烏黑的眼睛很晶瑩,溫潤,閃動著睫毛輕盈的像蜻蜓,我第一次很大膽的看著她。她可能是被我看的害羞了,說你要不要到我家坐回?我說不了,她說她還忙就回去了。
回家時母親因為找不到我把我罵了一通,我說我錯了,我想通了,人家瑞雪都可以穿男式工作服,我怎麼不行呢。就穿母親的吧,畢竟隻開三天的運動會,湊合一下吧。
三、偶遇
初二下半年開學的時候,老師說瑞雪轉學了,從此我就再沒見過她,一直到我大學畢業,回到所在的小鎮後,一次在初中同學聚會上才知道了她的消息,原來瑞雪轉學是因為父母離婚的原因,她母親帶著她又另外嫁人了。那時候城裏人不都是像我這樣的農轉非,很多人都是農場戶,報個戶口很難。知道這些情況後我才覺得父親也很不容易,居然能把我家人直接辦成了農轉非,這無疑是一次曆史性的進步。
轉學後的瑞雪學習據說也很努力,但是高考還是落榜了,她母親和她都是農場戶,解決戶口隻有靠考學一條路子了,她重讀了一年後終於考上了中專學校,學的是金融會計,因為是兩年的學製,已經在這個小鎮的工行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