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樹,今年26歲,自由職業者。
據我姥姥講,我出生後,體弱多病,沒少上隔壁那個跛腳的二大爺家看病,結果自從我考上大學後,這二大爺逢人便會嘮叨上一句“就知道這樹苗兒會有出息,我可是看著這娃的屁股長大的,不會錯的!”。
這二大爺在我們村裏也算一位奇人,據說年輕時就是一偷雞摸狗的小混混,某天生了大病,父母因為時代的原因去世的早,家裏就一人,也沒錢看病,也不知從哪聽的說村兒地裏有些野生的叫不上名兒的植物能治病,硬撐著跑到地裏見草就往嘴裏塞,也不知塞了多少,又咽了多少,反正在地裏躺了一晚上後,第二天早起,竟也活過勁兒來。
至此好像是開了竅,不偷雞也不摸狗了,用現在的話講,就是有理想了,非要跟著鄰村的那個耳朵不太好使的老中醫學救人,老中醫也不知是壓根就沒聽清二大爺在說什麼,還是就是想找個人伺候,於是鎮上少了個派出所常客,多了個半調子中醫。又過了幾年,老中醫估計被伺候的不好意思了,一天晚上趁著酒勁兒,顫顫巍巍的把這輩子行醫的玩意兒傳給了二大爺,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往這二大爺身上抹,說了一大堆自己都聽不見的話,就睡著了,睡著睡著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老中醫的喪事辦完後,二大爺也就回到了村裏,幹起了治病救人的營生。頭兩年二大爺還真治好了不少人,沒少接受鎮上頭頭們的表揚,什麼妙手回春啊,什麼華佗再世啊的,盡管二大爺什麼意思都不知道,但心裏還是樂嗬樂嗬的,但好景不長,某年的一天,二大爺忽感腿一陣兒一陣兒的疼,根據他多年的行醫經驗,又是針灸又是煎藥的,一個月過後,他的那條腿就再也沒有好過來。之後隨著西醫的盛行,二大爺的營生範圍,從鎮縮小到鄉裏鄉間,又從鄉裏鄉間下放到村裏,加之二大爺的腿腳也不靈光了,結果這治病救人的營生變成了二大爺“苟且偷生”的本事,還時不時的需要接受一下“國家”和“人民”的救濟。
我打小身子虛,後來我母親就抱著我上鄰村那睜眼瞎子那卜了一卦,說我五行不全,命裏缺木,用生物書上的話講就是水是生命之源,我五行缺木,即便有水也吸收不到身體裏,接著母親靈光一現,我就有了王樹苗這個名字,寓意像樹苗一樣茁壯成長。考上大學後,我自個便把名字後麵那個“苗”字去掉了,想著我好歹也成才了,上大學了,誰知“樹苗”這個名字卻在我以後的生活中留下了墨一樣濃重的一筆。
自由職業者,顧名思義,什麼都幹,具體一點,就是什麼都得幹,不然就真“自由”了。
畢業已經兩年了,期間賣過保險,客串過小二兒,扮過工人階級,時常徘徊於白領和藍領之間,從事了不少行業,但身上勉強能稱作錢包的那個物件和衣服上唯一能裝東西的地方卻總是幹淨到令人發指。拋卻所有文學的修飾就是,正經工作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用比較有想象力的一句話就是,這兩年時間都活到狗身上了。遙想當年,我也是個滿懷夢想,報了一個天曉得幹什麼用的專業,以一個360度轉體後空翻的完美姿勢跳進大學這華麗的澡堂,去洗刷身心上的塵埃,去享用知識的洗禮,結果洗完澡發現衣服被人偷了,畢業兩年了,竟光著腚滿大街找衣服穿了。
最無奈的是畢業後發現智商也不夠用了,特別是畢業後的頭一年,當時一直有種錯覺,老覺得自己十幾年來學的語文都是體育老師教的,那時才知道“勇敢”和“莽夫”是近義詞,“誠實”和“傻”是近義詞,“堅持”和“固執”是近義詞,“關係”和“就業”是近義詞,“錢”和“愛”是近義等等,害的我又重新把中華字典翻譯了一遍。也就是第二年才發現,不是我的語文不好,而是我用錯了版本,我還在用上一版的教科書,而這兒已經出到新新人類不知道第幾版了,我還真是跟不上時代的腳步啊,這也是我這兩年一直沒幹出什麼大事兒的主要原因吧!
總之,我這個人,用我剛被開除的那家公司的人事經理的話就是“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趁早滾蛋,別占著高檔馬桶,還擱那兒蹲著拉屎”。
都說人是熬出來的,我不知道我這兩年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也許是因為大學宿舍老大時不時接濟一下,也可能是隔壁房東老王的女兒喜歡我,沒催我交房租,最有可能是學校教務處怕我在開溜之前還不清銀行的助學貸款,影響到學校的聲譽,所以每到絕境時,總想辦法給我留條細縫兒,總之,我就這樣半死不活的存在著。
隨著時間的推移,聯係我的同學和朋友越來越少,我好像離他們越來越遠了,遠到我都忘記我們的合照裏,那幾個人到底有沒有笑,忘記我曾經滿懷期待要表白的那個女孩兒長什麼樣兒,叫什麼名字,忘記我宿舍老大在斷了聯係很久以後,突然打電話告訴我他已經結婚了,我都沒問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怎麼沒通知我。隻有“嘟嘟….”急促的電話忙音提醒我,我好像真的被遺忘了,被遺忘在這隻有15平方米的狹小空間裏。
每次感覺孤獨的時候,都想給家打個電話,剛拿起電話,又扔到了一邊,說什麼呢,說過的很好,讓爸媽放心?說過的不好,想回家?說我掙了大錢,來年接你們來大城市生活?還是說我再回去,給你們帶個媳婦兒回去?在這15平的空間裏,我連張嘴說話的勇氣都沒有,我甚至有理由相信,如果我聽到爸媽的聲音,我會嚇得哭出來,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少時間,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夢想?尊嚴?麵子?誰知道呢?
眼睛盯著隨時都可能坍塌的天花板,四肢隨意的丟在身體的兩旁,像條永遠也翻不過身的鹹魚一樣,一動不動的躺在黑暗的空間裏。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被辭退了,和前幾次劇本一樣,沒過試用期,就讓人給炒了,完了還免費的上兩堂課,一堂“政治課”,一堂“羞辱課”,錢也沒多少了,也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