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止了淚,起身端莊而立言道:“小紅姑娘,我的人自有我來管,但我可以讓她閉嘴經,我卻管不了她的心。”
院外襲人起身,奔到窗前,含淚說道:“寶姑,寶二奶奶,小紅說的對,林姑娘與二爺之間原是清白的,即便相互關心,也如二爺與雲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間的關心一般,林姑娘漸大時,再與二爺相處,早不似小時那般無顧忌,與二爺嚴守兄妹之禮。”
襲人早把一顆心悔透,細思細想細品,釵、黛誰真,誰冷,誰守禮,誰守婦德。而對於寶釵攔阻王夫人攆她出府,想必是怕她說出寶釵失節之事。
寶釵麵色一變,襲人也敢在眾人麵前說她,不分大小,心中早把惱意生起,卻對鶯兒斥道:“枉我平日嚴加規矩你,你還敢對主子姑娘如此講話。”
襲人臉上頓了頓,她從來敬著寶釵,寶釵也常施展她以小恩小惠,她平日看寶釵平和、可親,常和她發些對黛玉、湘雲的不滿,今天是頭一次觸犯寶釵,卻見寶釵登時撂下臉來,指桑罵槐,才對寶釵的厲害深有體會。而她這十多年來,對失怙的林姑娘不敬,林姑娘並不放在心上,林姑娘實在是太寬容自己了。
林紅玉一甩頭仍道:“寶姑娘,我人雖卑賤,卻知人心有高貴,不以身份而論。我們姑娘表裏如一,直性子,對人不藏心機,就算有時愛使性子,也顧著別人尊嚴。卻從不是人前姐姐妹妹,人後潑髒水,不像某些人,一副高尚的樣子,私下裏做著齷齪事。”
襲人、寶釵俱是麵上一紅,林紅玉所知的並不多,而她們想到的卻更多。
襲人想想道:“小紅你說的對,我日日守在二爺身邊,二爺與林姑娘之間的諸事,我都清楚,林姑娘一片冰心,對二爺的關心是出於真心誠意,但對二爺的心思卻是幹淨的。從前竟是我想錯了她。”
屋中鳳姐、李紈、迎春、探春、惜春、湘雲麵麵相覷,不知襲人怎麼大變了樣?
迎春看看寶釵麵上一陣紅,一陣白,卻想起孫紹祖囑咐的話,原來孫紹祖是言出有因,此時心中有數。
迎春走來,勸襲人與林紅玉道:“你們兩個也少說幾句吧,林姑娘的人品,我們心裏清楚,至於你們,還得呆在府裏,與她撕破了臉,以後怎麼相處?”
襲人歎氣道:“原是我對不起林姑娘,害她受了許多委屈,我不說出來,這心裏難過。林姑娘人病倒了,還要受這不白之冤,我豈能不為林姑娘辯清白。我也想清楚了,與其在府裏忍氣吞聲的,不如出去自已作主,不過受些苦罷了,我隻是舍不得腹中孩子跟著我吃苦。”
林紅玉卻微笑道:“二姑娘,我是不怕,我們姑娘房裏如今都是自由人,我們姑娘在此,我就跟著在此,我們姑娘若離府,我也不會再此多呆半刻,這府裏除了林姑娘,我哪個主子也不再跟了。我最慶幸的,就是選對了主子。千裏搭長篷,沒有不散的宴席,走,我也要走得明明白白。”
襲人卻是麵上一楞,原來她早想得長遠,從前以為她惦記著二爺,想巴結寶玉,大家都防範她,沒想到她是這樣的想法。
黛玉回魂於北王府,漸有精神,聽紫鵑便把幾日來的事情一一提起,說到林紅玉與襲人為黛玉鳴不平。
林紅玉言道自己已是自由身,鳳姐卻是一笑,林紅玉有了好的結局,她打心裏高興。
襲人含淚一笑,對林紅玉道:“恭喜你,我卻誤了自己。”
林紅玉燦然笑道:“我們原是一處的,我也盼著你能好。”
襲人悲涼一笑道:“我很累”。
賢德不過是個虛名,她的身子,怎麼證得了她的賢淑知禮?
寶釵麵無表情看著襲人,襲人淡淡一笑道:“林姑娘的性情真的與你我兩個完全不同,她的心和她的身子都是清清白白的,就是死了,也是幹幹淨淨的。”
寶釵心中有病,聞此話霎時臉色發白,昨日成禮諸禮節,她白天本就被折騰一天,一天未進飲食,晚上寶玉又昏死過去,一陣忙亂焦心,這陣子情緒大動,連悲帶餓,又被襲人、林紅玉搶白一番,寶釵頭一暈,昏了過去。
鳳姐、李紈便又七手八腳把寶釵扶到黛玉外間的床上,掐人中,噴涼水的,寶釵才醒了過來。鶯兒、麝月急扶他回寶玉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