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心念電轉,方才的爭榮之心便都拋開,眼前不由閃過冷宮那名女子。寶釵確實令人敬佩,大難於前,依然鎮靜如故,麵色從容,不慌不忙,正色跪下道:“請恕民女有欺君之罪,民女本是一片好心。原曲為民女的閨中密友所作,我記在心裏的,因她生性淡泊,不喜出頭,並未補曲譜呈送,因而民女冒著對皇上不敬之罪,特意把她的其中一段夾在其中,若能得龍顏大悅,我正可將我的朋友舉薦於皇上麵前,讓我的朋友得以揚名天下。”
此時的寶釵,心態上發生了逆轉,原本自己入宮得榮寵的心淡了。她意識到在宮裏生存並非易事,宮中的日子如履薄冰,處處受壓,人人自危,稍不留神就成了冤魂,哪如她在賈府般遊刃有餘,備受青睞,上上下下的人都尊重於她。
探春說的對,嫁在賈家這等的殷實之家,做個當家主母。雖無十分的權勢與榮耀,也強得過地位低賤的妾室,一生的平安無憂。
莫不如就成全了別人,讓她像元妃娘娘一般,給家裏帶來榮華富貴。而她與至親可以安享富貴,雖遠沒有有元春般的風光,卻不必在刀尖上過活。以她的心機與才貌、婦德,以她在賈府下人中的名聲,將來她要賈府裏可以如賈母般尊榮。
那邊廂公主已氣得俏臉發青,她原本是想向皇上誇耀,她們女子也不是隻會女紅針線的,同樣可以書畫如詩。今天正選出這許多各具才華的姐妹們,她心正歡喜。
沒想到寶釵做了欺世盜名之事,好在她說得巧妙,算挽回些顏麵,可誰心裏不是明鏡似的。隻怕他的皇上哥哥可要拿此事常常來笑話於她。
水溶身在皇家長大,自然知道後宮女子為了爭寵而用盡心機,機關算盡,不惜朋友反目,骨肉相殘,而此名女子來自民間,應該沒有沾染了那些心性才是,怎麼也是如何的心機深沉?像她這般年紀的女子,正該是純真和順,不諳世道的。
想及此,問道:“如此說,倒是你一片苦心。但不知那名女子芳名為何?”
寶釵微低頭,垂下眼瞼,微俯首視琴弦道:“是賈府老太君的外孫女,姑蘇小姐林黛玉。”
水溶暗道:果然是她。看那譜子,竟要比得過我的,我偏不信。
水溶問道:“你方才言道你已把譜記在心裏,那麼你便把其餘部分也奏出來如何?”
寶釵便有些猶豫,那晚黛玉彈奏之時,她確實聽到,不過,那時她還未請人溫習舊功課,若要她依樣彈出來,實是有些難。即使想起支離片斷,還不如不彈的好。
寶釵揚揚灑灑說道:“我的姐妹琴、棋、書、畫樣樣見長,我二人並列齊驅,唯不同的是我以博學見長,她在琴上勝我。”
水溶麵容一冷,麵上如冷玉般瑩然,道:“好,既這樣,你在當場再做一首彈出來,大家聽聽如何。”
寶釵揚首自信道:“容我片刻時間。”不由深思起來。
那水溶並不多言,起身大步到禦書房,公主緊緊相隨。二人向皇上稟明今日比試結果,皇上便命公主頒下賞賜。末了,水溶方把寶釵之事說出。
皇上正閱典籍,聽罷不由氣惱道:“巧舌如簧,讓人無懈可擊。朕卻不能那麼看,不能免了她的欺君之罪,傳朕的旨意,查抄了薛府。”
水溶忙止道:“皇上三思,皇上以仁治天下,不能失信於民。她既已說了一心為閨友,皇上若如此治她罪,以後誰還能為皇上舉薦賢能之人。”
皇上直視水溶道:“你豈不是讓朕明知被她欺騙,還要嘉獎於她?”
水溶搖頭道:“臣正要她再做一首,若能做出,這女子便也有向分才能,免了處罰,賞賜卻是免了。若做不出,再降罪不遲。”
皇上起身負手走了同步道:“真真令人生氣。怎麼民間的女子也如後宮女子一般充滿心機,到底是為了什麼?”
水溶暗自搖頭,女兒心本如水清澈見底,因何也這般工於心計,步步驚心?
水溶告辭,轉身健步走回彙芳園。
彙芳園裏寶釵已信手彈出一首曲子,並記在紙上。太監把字紙交到水溶手裏,水溶瞥了一眼道:“也算做得出,但論水準卻是差了許多,不能排除你竊取別人曲子之嫌。其實你的曲子有入選,皆隻因那一段。現在侍衛帶你回府,由你親自去請林姑娘入宮來。”
寶釵張口要辯,水溶卻一揮手,轉身不再聽。寶釵隻得俯身應聲“是”,便有侍衛推她上車,往賈府而來。
彼時,賈府裏王夫人、薛姨媽、寶玉等人聚在賈母房裏,已有消息知道要比試五項,王夫人慢言道:“女紅上,我想寶丫頭沒問題的,德、言、容、工,寶丫頭本樣樣都好,工上卻是最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