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降位(1 / 2)

殿上的空氣仿佛凝滯一般,沒有衝天的血氣,卻能聽見聲聲低呼。春貴人栽倒在地的一霎,熹貴妃的臉色已然變得慘白。見周遭的人也都慌神,誰還顧得及她的打算。

“木著作甚,還不快宣太醫!”皇後遽然起身,五福菱花袖口的手釧依依滾下。她對著春貴人身旁軟腳雞似的下人們喝道,有幾個哆嗦的這才了神。便是習於伺候孕產的媽嬤,也沒人遇到主子在家宴殿上口吐鮮血的事情。

還是乾清宮領事太監王以誠機警,趕忙推了身邊佇著的小太監去前去。內廷小主待產前三月,早有禦醫上夜輪值,禦藥房太監也領了鑰隨時配例。腳程快些,來去不過半炷香功夫。

正當此時,緹繡卻從左手轉出,奔到春貴人身邊。她一手枕住春貴人的頭,一手用懷帕拭她嘴角的餘血,見血方止,便向皇帝正色請道:“春貴人如今需臥床診治,事急從權,還請皇阿瑪允準將她挪去側暖閣。”

皇帝本已帶了急色,如何不允,更欲跟著行進,不過半道被甘棠姑姑勸住:“貴人如今有孕,恐怠慢了小阿哥有虞。還請皇上留步,讓嬤嬤們速速換洗一番,再待太醫前來診治。若血光衝撞了聖上,更是大大不妥。”

皇後深深點頭:“婦人家孕產總有一險,自有太醫擔待,皇上無需焦心,現已著人去宣了。這時便讓嬤嬤們使力去,皇上且在外室等待片刻。”皇帝思慮一番,依言止步。又見熹貴妃正提步待進,後頭的郭貴人等也左右顧盼,臉色更加陰翳。他深深吸氣,索性坐下,隻對著始作俑者道:“熹貴妃,是誰指使了平湘?

雷霆風雲,乾清宮內為之一顫,熹貴妃哪還敢言語,隻得應聲跪地。皇後仿若未聞,瞥眼見緹繡領間帶血,隻照舊吩咐甘棠:“甘棠,你且帶四福晉同去,先置換了替的。其他人候在外頭,聽候差遣便是。”

皇後的眼波微微停留在緹繡身上片刻,突然帶了一瞬的凜然,接著輕輕投向內室。緹繡背脊生生一冷,果然姑母存了這般心思。她垂頭不語會意,轉頭跟著餘下的丫鬟進了內。

榻上的春貴人還在止不住幹咳,喉中仿佛還有餘血未盡。嬤嬤們隻得先解了外裳,拿薑開始熱敷神庭,又暫取了就要給她灌下。緹繡見著甘棠就在近旁伺候著,便搭住她手:“來宮我不曾帶替的,嬤嬤可否往皇額娘宮中取些,這裏便由我同其他嬤嬤伺候著便是。”

甘棠的笑淺深難測,她隻偏頭看看榻上啞聲嘶喊的春貴人,終究還是依言退下。

緹繡定了心神,轉頭囑咐開來,燒水斷生的、升產帳的,裏裏外外忙成一團。便在這個空當,緹繡悄悄將幾顆素丸喂予她,在耳邊輕輕囑咐道:“貴人,這藥丸有催發之效,你安心生產便是。待太醫來時,進不得跟前,丫鬟隻把帕子交予,別的你勿妨心。”

語罷,將貼衣的一絹帶血的帕子拿出,置換了手裏染紅的,再擱到了案前。正遇到甘棠歸來,捧著從皇後宮裏取回的一條淺湖色舌領,便且跟去臨宮換了。回到之時,隻餘下弘曆、和親王夫婦與高位的宮妃,旁的人等一幹回退。春貴人的呼喊聲連綿,太醫已經下帳,燈火媽媽裏、水上媽媽裏也都捧了黑氈、產石、搖車等待工。

春貴人香汗淋漓,口中痛呼不斷,貝齒一咬,身下如墮千斤。媽媽裏都趕忙提點著,省下些叫喊的氣力好生生養。她聲色敞亮,外頭的人聽了不免驚心。熹貴妃莫名其妙,但隻得跪地眼睜睜看著太醫驗毒,好在杯中壺中並未驗出何物,她暗暗鬆了口氣,種種罪責一概不知不領。

而裏頭的人早已拾掇出了四福晉為春貴人拭口的帕子,上頭鮮血上卻真真驗出了餘毒。這太醫很是年輕,卻不疾不徐,對皇上稟說:“這帕上還有微微酒氣,娘娘斷是飲了酒水,既然杯中無奇,興許是不設防時的毒物。譬如婦人長甲一類,也是夠成事的。”

平湘百計不得施,但她素來伶俐,隻咬牙陳說:“是奴婢嫉妒貴人有子,才出此下策。此番我自知不得活路,便是替主子除了後患,何怕畏懼。”

裕妃素來溫婉的眼中似盛了陰冷的寒光,她輕聲道:“你倒是忠仆,可白白誤了貴妃娘娘。”

熹貴妃一急,眼中大顆大顆落下淚來,衝平湘揎臂大呼道:“你這個沒眼力勁兒的蹄子,心腸歹毒,行事悖謬,好讓主子這麼樣受的拖累!

“夠了。”

皇後振袖低呼,她的眼色裏滿滿是歎息,對皇帝道:“熹貴妃馭下失察,依臣妾之見,宜儆示宮闈,降為妃位。”

“馭下失察皇後未免太過寬縱,熹貴妃懷執怨懟,數違教令,處心弗端,且嫉刻甚,著降為嬪,不得撫循子嗣。”皇帝對著弘曆正聲道,已然覺察出他眼中的恍惚驚懼。

“皇上!如今僅僅是平湘招認,何能降責於貴妃呢?何況......”皇後壓低了聲音:“四阿哥......”

皇帝望向她熟悉的麵孔,眼色從平靜到輕笑,嘴角竟微微舒展:“四阿哥弘曆,自今日起,定分皇後嫡子,修整玉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