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林飛羽看到自己落淚的模樣,她有意別過頭,斜倚在座位的靠背上。
林飛羽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說出“再見”,雖然明知道時間越來越緊迫,卻總覺得還有什麼心願未了,讓他不忍離去。
“啊!對了……幫我個忙好嗎?”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極重要的事情,用還能活動的右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小東西,遞到林飛羽麵前。
那是一個用透明塑料袋包裝好的飾品,做工精美,上色考究——有點像是椰雕,也有可能是木質,形狀好似一張麵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是照我刻的……”女孩轉過半張臉:“像嗎?”
“像。”
“那就把這個……當成是我……送他做禮物吧……你覺得呢?”
林飛羽默默地接過飾品,不言不語,隻是苦澀地彎了彎嘴角。
“幫我帶給他……好嗎……求你了……”
林飛羽點點頭,將塑料袋用力地緊緊攥在手心:“好。”
“一定?”
“一定。”
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女孩用手背擦了擦麵頰:“我的手機……還在你那裏吧?”
這時林飛羽才想起來,從河灘一戰開始,王清儀的摩托羅拉MS06就一直塞在自己的褲袋裏沒挪過位置。他連忙將手機掏了出來,送到女孩的手上。
“謝了,”王清儀把手機護在胸口,低頭看了一眼——有一格信號:“……我想打個電話……”她頓了頓:“……能回避一下嗎?”
林飛羽知道這個勇敢的女孩,是在趕自己走。
窗外的紅雲正在迅速迫近,蟲魚走獸、花鳥樹木——已經再也沒有可以阻擋它的活物,它就像是一道紅色的滔天巨浪,奔騰翻滾,征服吞噬著每一寸掃過的土地。
是時候分別了。
林飛羽一語不發地轉過身,走下駕駛室,在這一刻,他不禁覺得人類的語言竟是如此無力,既無法化解絕望,也不能帶來一絲慰藉。
阿斯朗還是保持著剛才看到她時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平躺著,腦袋歪向一邊。
帶著“千萬不要死啊”的祈禱,林飛羽單膝跪地,輕輕拍了拍阿斯朗的麵罩。
“如果是你,林飛羽……”單純從聲音來判斷,阿斯朗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還算正常:“那麼請幫我個忙——在脖子後麵找個插銷狀的小玩意兒,按下去,然後把頭盔掀開來。”
“嗬,”心中的巨石落地,林飛羽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輕歎:“那如果不是林飛羽呢?”
“那剛好——我可以測試一下CATS的自爆裝置。”
“你的呼吸很重,沒事吧?”這樣說著的時候,林飛羽已經扶起了她的脖子,仔細地摸索起來。
“對,是啊,你也聽到了,”阿斯朗故意地用力喘了兩聲:“所以趕緊幫我把這該死的頭盔解下來,在我憋死之前——”
按照之前的指點,林飛羽在脖根處找到了那個“插銷狀”的東西,用力一摁——
“喂!嘿!溫柔點!”阿斯朗頗有些發怒地叫道:“你平日裏就是這麼對女孩子的嗎?”
林飛羽抱住頭盔的沿,連拽帶扯地硬是把它給脫了下來。依照平日裏的性格,看著麵帶慍色的阿斯朗,林飛羽絕對會好好調侃一番,但現在的他,並沒有這個心情。
身為女性的敏銳讓阿斯朗察覺到了什麼,她不無關切地問道:“……那女孩呢?怎麼樣了?”
“她……”林飛羽欲言又止。
“好了,別說了……”阿斯朗輕歎了口氣:“另一隻怪物呢?你搞定它了嗎?”
林飛羽稍稍抬起頭來,斜了一眼癱倒在路麵上的巨獸——它雖然在那裏蠕來動去,卻還沒有恢複行動能力,暫時構不成威脅。
“算是吧,”林飛羽輕輕托住阿斯朗的後腦勺:“……你還能起來嗎?”
“這次是真的不行了,”阿斯朗苦笑道:“係統完全沒有響應,估計是有什麼重要的部件給撞壞了。”
“還有修好的可能嗎?”
“不,完全不能,”阿斯朗糾著眉頭道:“除非奇跡出現,否則這種情況就隻有回到基地才能修了——還指不定什麼時候能修好。”
林飛羽微微直起腰,猶豫了一秒:
“我背你走。”
“別開玩笑了,你……”
“我——”林飛羽一字一頓:“背,你,走。”
麵對如此這般的堅決與固執,讓阿斯朗實在找不到言辭來回絕。
也許他是對的——橫在兩人麵前的不過是一個沙灘而已,再多的艱險再多的絕望,也就隻剩下最後的300米了,背也好,爬也好,隻要蹚過了這300米,隻要到了海邊,隻要見了水,兩人就能把“死亡”拋在身後,徹底逃開這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