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苟打了個激靈:“我我我我……我以前維護過雇傭兵團裏的作戰係統,但這次的不一樣,我從沒有見過這次使用的設備,它非常特別,非常……非常先進,我敢打賭,長官——”他吞了吞口水,雙眼發光,露出異常激動的神情:
“那個東西可以……可以讓你們國家的數字化作戰水平向前飛躍10年!”
陳揚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糊塗了,竟突然相信起這個才剛剛認識半小時的印度小子來:
“‘那個東西’?”
“‘索菲亞’……”
像是在故意吊胃口似的,拉苟的語氣變得有些詭異:
“那是它的名字。”
五分鍾後,旅館一樓正廳。
陳揚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經曆如此酸澀的場麵。
士兵們表情堅毅,目光如炬,像鋼鐵鑄就的雕像般決絕而立。他們挎著不同種類的步槍,衣衫也不像初來裴吉特時那樣齊整,其中有兩個還受了傷,但無論是個兒高還是個兒矮,結實還是瘦弱,他們中的每一人都帶著不怒而威的神采,仿佛剛從國慶閱兵的典禮上退下。
但無論他們的精神麵貌如何,陳揚明白,這裏隻有二十八人——四位傷員留在果園的隱蔽處,一個狙擊手和兩個哨位守在旅社外,還有七十二人……永遠地留在了這裏,留在了碧藍的大海深處,留在了異國的陌土上,留在了一個甚至還未被外界所知曉的戰場裏。
他想要說點什麼,大腦卻是很不配合的一片空白。
這並不怪他——至少不完全怪他。陳揚身為一連之長,固然有保護部下的職責,但正如剛才那個大漢所言,他畢竟是個“新手”,從沒有經曆過戰場的洗禮,更不可能懂得如何在殘酷的槍林彈雨間救下每一個人。
終於,他潤了潤幹涸的喉嚨,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一連的兄弟們,我有點話要說……”
士兵們依舊是不動聲色,但眼神中多少透出點期待:
“我不是什麼大領導,不懂演講,所以隻是隨便說兩句……說兩句心裏話。”
陳揚頓了頓,一步向前:
“我知道……你們大家都很累,很怕,很想回家,我不會指責你們,因為我也累,也怕,也想回家。我想帶著你們,帶著一連的全部兄弟,帶著所有被困在裴吉特島的中國人一起,平安回家——一個都不能少。”
他在士兵們麵前站定,輕聲歎了口氣:
“我沒有想到,這一切竟會變得如此困難……凶殘的敵人,強大的火力,徹底的孤立,出乎意料的艱險,以及計劃的完全失敗……”他笑著搖搖頭:“有那麼一兩次,我偷偷地在想,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們?為什麼是一連?為什麼偏偏在這個舉世矚目的任務中?為什麼會如此不走運?”
陳揚停頓了幾秒,突然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但是現在,我要說,我們是幸運的——那些倒下的同誌,讓我們能夠站在這裏,讓我們能夠有一個機會,去為同胞尋找回家的路,去為島上的災難畫上休止符,去為他們所有人報仇雪恨。”
“是的,同誌們,我不想隱瞞現在的處境,我們被困在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島上,”他朝門外揮舞了一下右臂:“在我們周遭,是一片台風下的泥澤叢林;在叢林深處,潛伏著凶悍殘暴的敵兵……我不確定前方還會有什麼東西攔在我們回家的路上,但我敢說,兄弟們,我敢打賭——”
他猛地咬了咬牙,握緊雙拳:
“當中央紅軍衣衫襤褸,穿越草地的時候,他們的處境比我們現在更加艱難!當八路軍端著刺刀,向日本鬼子陣地衝鋒的時候,他們的處境比我們現在更加艱難!當解放軍前仆後繼,與美製裝備的敵人誓死血戰的時候,他們的處境比我們現在更加艱難!當誌願軍忍饑挨餓,苦苦守在上甘嶺的時候,他們的處境比我們現在更加艱難——當我們的前輩、先烈被敵人追迫到走投無路、經曆所有這一切痛苦與絕望的時候,他們挺了過來,把一個個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化做一個個被後世傳頌的奇跡,而那個時候,我們的父輩甚至都還沒有出生。”
“曾幾何時,我羨慕他們……”陳揚搖搖頭:“羨慕那些有著光榮傳統的部隊,他們經曆了民族的危亡,逆轉了國家的命運,見證了複興的曆程……而當這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中國人自己的海軍陸戰隊才姍姍來遲——我們沒有接受過戰爭的洗禮,沒有與敵人浴血奮戰的傳統,更沒有值得誇耀的豐功偉績。我們也許是一柄寶劍,卻因為從未出鞘而隻能被當做觀賞品,執行一些聽起來很重要,實際上卻是叫誰來都一樣的簡單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