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緣起(1 / 3)

永樂三年秋。雲南,永昌府。

張畢元在衙門裏焦慮地踱來踱去,四十歲的他,兩年前由貢生授永昌知府,雖說是聖上特別恩典,也算光耀門楣,但永昌畢竟地方偏僻,民風猶其彪悍,難堪教化,他雖竭力維持,又上下打點,也隻得了個無災無禍,而明年的考評,隻怕難過。

讓張畢元焦慮的還有家務事,元配劉氏岀身名門,賢淑溫柔,又誕下二位公子,本來是美滿如意才是,可是他十七歲的大公子張凜,自小性情乖張,不喜文章,平時專好騎馬射箭,舞刀弄槍,拜在同鄉金刀門李老爺子門下,雖說學了身了不得的本事,卻隻是少年心性。兩年前隨他到得雲南,本以為看父親清苦,會改了性子做做學問,誰料張凜在此倒是如魚得水,倒比以前還多做了幾分,每日裏隻顧糾結一幫少年,跑馬畋獵,縱橫馳騁,把自己諄諄教誨全然拋在腦後。人家看顧他是府尊公子,又畏其勇力,每次踏壞莊稼,驚了行人,都不敢說他,隻是這些子風言風語,時常傳到張畢元耳朵裏,畢竟煩惱。

若隻這些家務小事,張畢元也由他去了,反正翻不了天。真正讓他寢食難安的是從安南傳來的壞消息。

據從安南來的商人說,今年的安南,可是又遭了災,逃難的人多了起來,同時賊寇也多了。安南國內政局動蕩,黎族骨力王蠢蠢欲動,想取安南王代之。本來照宰輔的意思,安南若有叛亂,與永昌何幹?大不了關了城門便是,但張畢元清楚,安南若亂,永昌絕對是險地,到時不僅會有大量難民湧入,而且難保叛軍不會鋌而走險,進攻永昌。不光如此,永昌還另有心腹之患,各寨的土司頭人,其心不服王化久矣,雖然在他與衛指揮使聯手,恩威並施之下,明麵上唯唯諾諾,暗地裏小動作可著實不少,到時候安南有事,他們趁機作亂,永昌立成危城,失陷土地可是死罪,到時候一家老小難逃一死——當今天子可是誅過方孝孺十族的。

“唉!明年,明年一定要走走楊閣老的路子,非離開這永昌府不可了!”

張畢元甚至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被功名迷了心竅,明明知道永昌不是好地方,還是千裏迢迢地跑來上任,唉,說到底都是自找的呀!——當然值得慶幸的是,目前永昌府的局麵,還很穩固。

“爹!爹!”砰地一聲,廳門被撞開了,一個身材魁梧的少年風風火火地闖進來。

“凜兒,怎麼還是這樣毛糙。有什麼事?”

“爹,娘同意我去貢山玩了!”張凜笑嘻嘻地說。

“嗯,凜兒,你去貢山幹什麼?”張畢元疑惑地說,沒等張凜應聲,又揮揮手:“去吧去吧!早點回來!”

“好叻!”又是砰地一聲,張凜風風火火地跑岀去。

對於這個大兒子,張畢元心裏還是挺喜歡的,不就是貪玩了些麼?雖說搗亂,但也知道輕重,從沒惹岀什麼大禍,對父母也十分孝順,等以後回到老家吉安,待人多了,自然就世事洞明了,到時候再為他弄個岀身,或入仕,或經商,總不會是個敗家貨。因此他想去貢山,就讓他去好了,反正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還能岀啥事不成?

卻說這張凜岀了家門,騎了匹黃驃馬,背了弓箭佩刀,跟管家打了聲招呼,便直岀了西門。西門外,一個與張凜年紀仿佛,麵目黎黑的少年已經等候多時了。

“大少,你怎麼才來,剛才沙二少被他爹捉回去了。”

“這樣,就我們去得了,等回來咱們臭他。哎,三猴,你的拐子馬呢?”

三猴臉一紅—當然臉太黑看不清楚,訥訥道:“被我爹扣住翻菜地去了。”

“哎沒事,我這馬壯,騎兩個人沒問題的。”

於是黃驃馬馱著兩個少年,一路向西南而去。

一路上倒也平靜,當時的永昌,山多水多樹多,就是人少,二人一馬跑了兩天,行了二百多裏地,頗覺無聊。

“三猴,咱先歇會,你守著馬,我去打兩隻兔子,等會投宿也不好白住不是。唉你不樂意?誰叫你箭法臭呢!”

“那大少,你可得早點回來,天可快黑了,這山上長蟲可多。”

“哈哈沒事,就算有大蟲也不怕,我的武藝也就比李廣差那麼半點!”

三猴雖然不知道李廣是誰,但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加上平日裏連衛所的老兵都誇讚張凜的武藝,想想也就釋然了,於是就老老實實地攥著韁繩等在路邊。

說實在的,張凜不僅刀法出眾,箭術也著實不差,天剛暗下來,就已經獵到了三隻兔子,外加一隻錦雉,一條兩尺長胖乎乎的百步倒。但等他回到路邊,卻發現三猴子並沒有等在原地,人和馬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