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五更不到,穆雪賢便已在冰人館門口等著了,此時正是初秋,清晨的薄寒叫人有些微微難忍。小廝見他搓著手不斷哈著氣,於是進門端了熱茶來叫他在手上捧著。
穆雪賢仰頭看了看不曾墜下的月亮,淺淺地掛在樹梢頭,隻覺得有一種似笑非笑的韻味在裏頭,仿佛蒙了一層霧氣,就像楊菜包眼中的那種霧氣。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不到,隻見楊菜包和玲瓏兩個人疾步趕來,玲瓏的身後還背著一個淺藍的包袱,鼓鼓的不知塞了什麼東西。
穆雪賢見兩人走來,迎上前去招呼著:“你們可來了,一路有沒有受了寒?”
楊菜包看他手上捧著熱茶,鼻尖也隱隱泛著微紅,笑了笑說道:“我們走得急,倒覺得出了一身的汗。穆大人可是在門外等了許久了?怎麼也不進去暖暖身子,這會兒雖是初秋,清早的寒氣也是叫人難受的。”
穆雪賢喚來小廝,一麵將茶杯遞過了,一麵吩咐道:“去將轎夫叫來。”
“我們不坐轎。”楊菜包伸手攔下,低了低頭解釋道:“爹爹是習武之身,向來見不慣養尊處優的人,還要辛苦大人和我們一路走著去了。”
穆雪賢看了看她身後的玲瓏,蹙了眉說道:“那我們快到的時候再下轎如何?我看你的丫環不像能走多遠的樣子。”
玲瓏忙搖了搖手,又看了楊菜包一眼:“大人不必顧忌奴婢的,奴婢的腳程雖比不上小姐,卻也是不差的。”
楊菜包見狀掩麵一笑,附在玲瓏耳邊輕聲說道:“怕是他走不了路,所以才拿你出來說呢。一會兒我們戲耍他一番吧。”
這話卻被穆雪賢聽了去,毫不猶豫地上前去在她腦袋上彈了一個爆栗,故作生氣的樣子說道:“楊家小姐,欺負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楊菜包見詭計還沒施展就已被揭穿,隻得百般不情願地帶路前行,嘟嘟囔囔地說道:“穆大人長著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怨不得我。”
玲瓏隻恐得罪了這個媒大人,緊走幾步跟上前去,低著頭解釋:“大人不要生小姐的氣,小姐隻是頑皮。我家老爺見不得別人弄虛作假,是步行還是坐轎,老爺一眼就能從氣息吞吐中辨認出來,我們可不敢騙他。”
穆雪賢點了點頭,應道:“原來這樣,是本官魯莽了。”心中卻是暗道不妙,沒想到這個楊老爺會是如此冥頑的人,習武的人果然有些一根筋,也不知是否很好相處。腦中一轉,便又問道:“你家老爺,是個什麼樣的人?”
玲瓏轉了轉眼珠,想了想,回道:“老爺他不善言辭,黑白分明,有時過於嚴苛。但人卻是善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說的就是老爺這種人。”
“那……他人算是極其豪爽的?”穆雪賢盡量挑了個好的詞。
“老爺不愛說笑,平日裏在家中隻會抓著小姐在練功房習武。豪爽嘛,奴婢倒也不清楚。老爺他不貪杯不嗜賭不好色,其實真的是個好人,就是從來對小姐太嚴厲,事事都要小姐巾幗勝英雄。”玲瓏輕輕歎了一聲。
“那你家小姐,這些年過的很辛苦吧?”穆雪賢有些觸動。
“小姐說是習慣了……但是奴婢也看不懂,老爺倒是從沒要求過小姐做什麼,他隻要求小姐做了什麼就必須做到完美無缺。”玲瓏孥了孥嘴:“奴婢不明白小姐為什麼要那樣逼自己,她還這麼小。”
穆雪賢蹙了眉沉默不語,看看走在前麵的楊菜包,她麵上那堅毅倔強的神色又浮現了出來,腳下步履極快行色匆匆,小小的身子裏仿佛蘊藏了無盡的能量。
見他閉口不語,玲瓏也低了頭加快腳步:“奴婢多嘴了,還請大人見量。”
“無妨。”穆雪賢寬慰地笑笑,隨即又是一陣沉默。
營地就駐紮在青城東郊外的三十裏處,穆雪賢不曾走過這麼遠的路,隻覺得路程漫長,等到了營地時,亦早已汗濕透衣衫。
再看看楊菜包,臉色紅的仿佛抹了胭脂,額上的發也沾了汗水結在一處。
穆雪賢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楊菜包露出一個在他看來極其邪惡的笑容,然後右手伸到脖子後麵,從領子處抽出一塊汗津津的棉帕子來。
“你!你居然塞了這個!”穆雪賢不由氣結,這丫頭太壞了!自己身上的衣衫濕嗒嗒粘乎乎的,可是她有好經驗竟然不分享。
楊菜包卻依然笑的邪惡:“大人別氣,流些汗才有男子的模樣。”、
“罷了罷了,本官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個小毛孩子計較。”穆雪賢擺了擺首,然後在自己麵前扇著,似乎能感知一絲風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