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方式1(1 / 3)

《火星方式》作者:艾·阿西莫夫

太空船內,介於僅有的兩個房間的窄通道上,瑪利歐·艾斯特班·理奧茲就站在門口,很不高興地看著泰德·隆正努力地調整影像控製板。隆先是順時針方向轉了轉,再往逆時針方向試了一陣。但影像仍是模糊不清。

理奧茲知道影像模糊的原因,他們已距地球太遠了,並且正麵向著太陽的方向。不過他認為隆應該不清楚這回事。理奧茲在門口站了會兒後,低頭側身擠入了門口,如同“啵”的一聲地拔開瓶塞一般進來廚房。

“接下來又是什麼了?”他問道。

“我想我應該可以收到希爾德的演講。”隆說道。

理奧茲將他的屁股靠在桌架上,從他頭上的架上拿起一瓶錐罐牛奶,並施壓讓瓶口自動彈開。他輕輕地搖著瓶子好讓牛奶變得暖些。

“為什麼?”他說著說著,將瓶立起並大聲地吸著牛奶。

“我必需要聽。”

“我認為你在浪費能源。”

隆皺著眉抬頭說。“照慣例是允許自由使用個人影像機的。”

“要有合理的理由。”理奧茲反駁。

他們四目針鋒相對。理奧茲有著細長的身材,削瘦的臉頰,幾乎就是火星拾荒者的特有典型外貌。“拾荒者”是出沒在地球與火星間的太空航道上的太空人。尖銳的淡藍色雙眼嵌在褐色的臉上,穿著環有白色合成皮毛外翻領子的深色夾克。

隆看來更蒼白與瘦小,有著“爬地蟲”的特徵,即使火星人之第二代的他不能稱為一個真正的地球人。爬地蟲指的是對地球人的蔑稱。他的領子內翻,而散開著深褐色的頭發。

“你所謂的合理是什麼意思?”隆不愉快地問。

理奧茲的薄唇拉得更薄了。“想想我們這趟都還沒賺回本錢,照這樣看來,任何的能源流失都是不合理的。”

隆說,“如果我們是在浪費錢的話,最好乾脆就回你的貿易站好了。反正這艘船是你管的。”

理奧茲摸摸他臉上的胡渣,咕噥了幾句,然後轉身走向門口,他的柔軟厚重皮靴使他走起來沒有聲響。他在門口停下來看到恒溫器,然後生氣的叫著。

“我認為已經夠熱了,你自己以為你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40度還不是太過分吧。”

“對你,或許是這樣。但這裏是太空,不是鐵礦坑的溫暖辦公室!”理奧茲立刻將恒溫器調到最低。“太陽的熱度就已經夠了。”

“廚房不會被陽光照到。”

“熱會漸漸透進來,混帳。”

理奧茲步出門口,隆一直盯著他好一會兒,然後繼續調他的影像。他沒想再去調恒溫器。

影像還是跳動得很嚴重,但勉強還能觀看。隆從牆上拉了張折疊椅來坐,引頸期待著正式宣言的發布。畫麵上,一陣短暫的沉靜後,布幕分開了,燈光一照,鏡頭逐漸拉近那張熟悉的蓄胡臉孔。

即使因二千萬哩間的電子風暴所造成的收視雜音,演講者的聲音仍是令人印象深刻:

“朋友們!我的地球同胞們…”

理奧茲步進駕駛艙後,見到無線電訊號正在閃爍著。有那麼一會兒,他感到有點內咎而手心冒汗,因為在理論上,當在值勤中時是不該任意地離開駕駛艙的,雖然所有的拾荒者都沒有這麼做。然而,若他們認為這個空間應該是清淨的,而花個五分鍾跑去喝個咖啡,卻剛好錯失“目標”,這將會是拾荒者們最大的惡夢了。

理奧茲打開了多頻掃描器。雖然他知道這也可以算是能源的浪費。除了在這條航道上其它遠處太空船的回波外,太空是非常的清淨的。

他拉起無線電通訊回路,禮查·史文森的金發、長鼻影像出現在螢幕上。他是往火星方麵太空船的共同駕駛。

“嘿,瑪利歐。”史文森問候。

“嗨。有什麼新消息嗎?”

他跟史文森的下句通話間有著一秒鍾的延遲,因為電磁波傳播速度並非無限快的關係。

“我過了麻煩的一天。”

“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找到了一個目標。”

“那很好呀。”

“當然了,如果我有把它給套上。”史文森陰沉沉地回答。

“到底怎麼了?”

“混帳東西,我航錯方向了!”

理奧茲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幸災樂禍,他說:“你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這都是我的錯。麻煩是因為艙殼正離開黃道麵。你能想像會有一個駕駛員無法放開固有的追尋模式嗎?我當時怎會知道?我測出了艙殼的方向,並且假定它會順著一般的軌道去行進,如果是你不會這樣嗎?於是在推測出了與它的交點,我就沿這條線航行。但五分鍾後卻發現居然跟它愈離愈遠,偵測雷達的漸弱回聲發著可怖的聲響。然後我乾脆順著它投射的軌道去追,不過一切都太晚了。”

“還有其他的家夥去追嗎?”

“沒有。它是離開黃道麵,而且永遠會朝這個方向飄下去。但這還不是令我最厭煩的,因那隻不過是個內殼罷了。不過我實在很不想告訴你,我到底在加速時浪費了多少噸的推進料而徒勞地返回太空站。你或許該聽聽卡奴特是怎樣刮了我一頓。”

卡奴特是史文森的哥哥跟夥伴。

“氣瘋了?”理奧茲說道。

“氣瘋了?他恨不得要殺了我!你知道我們已經出航五個月卻卡在這裏。”

“我知道。”

“那你們的情形如何,瑪利歐?”

理奧茲啐了一聲。“也就是這麼多了。近兩周來收了兩個艙殼,不過我每追一個都要費六個小時的工夫。”

“弄到大的嗎?”

“少開玩笑了。降落弗伯斯後我才能去秤看看多重。這是我所經曆最糟的一趟。”

“你這趟還要待多久?”

“對我而言,我們明天就可以結束了。我們也不過出來兩個月,但我卻受夠了隆。”

由於電磁延遲對話停頓了一會兒。

史文森說:“他怎麼了?我是指,隆他這個人。”

理奧茲向身後看了一眼,他可以聽到從廚房傳來小小的影像雜音。“我就是拿他沒辦法。他從這次航行一開始就問了一個星期的話:‘理奧茲,你為什麼要當拾荒者?’我盯了他一眼說:‘為了討生活。你在想什麼?’我的意思是,這算哪門子愚蠢問題呀?為什麼有人是拾荒者?

“不過,他對我說:‘不是這樣子的,瑪利歐。’你聽他告訴我:‘你之所以是拾荒者是因為這是火星人方式的一部分。’”

史文森說:“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理奧茲聳聳肩。“我沒想去問他。現在他正坐在那兒,聽著從地球來的超微波傳送。他在聽一個叫希爾德的爬地蟲的演講。”

“希爾德?一個爬地蟲的政治人物,一個議員還是什麼的,是嗎?”

“沒錯,至少我以為是這樣。隆一直都在做這方麵的事情。他帶了大約十五磅的書上來,都是有關地球的。你知道的,幾乎是極限的載重了。”

“呃,他還是你的夥伴。說到夥伴,我想我該回去工作了。如果我再弄丟了一個目標,這裏就會發生一起謀殺案了。”

說著他就結束通話,而理奧茲身子往後一靠。他看著脈波掃描器上的平坦綠線,然後再試了一下多頻掃描器。太空還是十分清淨。

他感覺好一點了。如果你身邊的拾荒者一個接著一個收進了艙殼;如果除了你以外所有人都將名字焊在艙殼上,那麼你就隻有詛咒的分了。接著呢,他要設法壓抑厭惡跟隆繼續工作。

跟隆組合是件錯誤的事情,和新手在一起總是錯誤的。他們認為他們要的是對話,特別是隆,有著自己對火星的一套理論,而且認為火星是人類進步之偉大的新角色。這就是他們所說的——人類的進步:火星方式;創造性的新生代。但理奧茲不要談論這些,他要的是一個“目標”,一個可以屬於他自己的艙殼。

不過實際上他也別無選擇。隆是火星礦業上優秀與知名的高薪礦業工程師。他是桑柯夫主委的朋友,並且也出過一兩次拾荒的任務。在他還沒有嚐試前,你無法斷然拒絕一個人,既使看來是多麼地滑稽。為什麼這樣一個有舒適工作與高所得的礦業工程師,會想要在太空遊蕩呢?

理奧茲從未過問隆這個問題。拾荒夥伴被迫太親近,反而引不起任何的好奇感,或說是出於安全感。但是隆卻談得太多,所以他也等於回答過這個問題。

“我必需要到這裏來,瑪利歐。”他談到。“火星的未來不在於礦產,是在太空。”

理奧茲曾想過有沒有可能隻有自己一人出勤。每個人都說不可能。即使排除一個人必需要睡眠或是做些私人雜務的情況外,眾所皆知,就算是短時間內,在太空中單獨一人將造成情緒上無法忍受的沮喪。

而伴隨一位夥伴使得六個月的旅程可能成行。一批固定的船員當然更好,但沒有拾荒者能在一趟任務裏付得起這種費用,推進料是最主要的開銷!

就算兩個人都覺得太空不好玩。通常你要在每趟旅程換個夥伴,然後你可以找跟某人搭檔得久一點。看看禮查和卡奴特的例子,因為是兄弟,所以在每五到六次旅行就會搭配在一起。每次當他們又成為搭檔,經一周後就是火氣上升,互相敵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