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王斜斜的倚坐在高背胡椅上,手裏拿的折扇撐著額頭,眉間輕皺,沉思不語。身後的侍從悄無聲息的將涼透的茶水換下,然後又靜立一旁,沉默如同木石。
大約過了一注香的時間,陳留王突然說話了。
“觀潮。”
“在。”安靜的侍從低聲答應。
“去看看閑雲可曾回來。若是回來了,請他來見我。”
“是。”侍從觀潮領命,悄然退出房門。
觀潮一路走到前廳,正碰上剛剛進來麵色陰沉的肖停雲與賀閑雲。
“賀公子,郡王有請。”觀潮給二人見禮後說。
“嗯,知道了。”賀閑雲應了一聲後又對肖停雲說:“現在怎麼辦?”
肖停雲沉吟一下,道:“我去求上麵那位。”
“上麵那位”指的是暫且在樓船頂層停留的源爍殿下。泓熠和源爍長相本來就有幾分相似,而衣飾又差不多,賀閑雲雖然看見源爍從霧中水上登船,隻覺得那位神出鬼沒,卻並不知道現在在頂層的並不是之前那位,以為肖停雲說的還是他的舊主泓熠殿下,想想覺得那位性子恐怕並不好說話,於是便說:
“不用太過強求……大不了我們再仔細找找。”
肖停雲搖搖頭,緩步走上樓梯。
賀閑雲這邊大步走開,去找陳留王,一直等候在旁邊的觀潮默默跟上。
“令雲。”賀閑雲敲門。
門打開,陳留王親自來開的門——觀潮離開後房間裏就隻有他一人,但門並沒有上拴落鎖,從外麵一推就開,他完全不用來開門。親自開門,是因為他對肖停雲與賀閑雲平等相待,並無上位者的倨傲。
賀閑雲進到屋裏,觀潮掩上門,安靜守在門外。
“什麼事?”賀閑雲問。
陳留王難得有這樣凝重的深色,顯然是有什麼重要的情況出現。
陳留王親自給賀閑雲倒了杯茶,然後說:
“長安那邊,已經七天沒有消息傳來了,恐怕是出了什麼事情。而自從昨天起了大霧,不能行船,我們無法靠岸,岸上的消息也傳不進來。”
賀閑雲明白了。
雖然陳留王在洞庭湖流連日久,但是並非他貪圖享樂,而是他身份尷尬,遠離朝堂才是當下最明智的選擇。但這並不表示他就能夠完全放手,不理朝堂是非了。天家無父子,他向來步履維艱,小心翼翼的從廟堂風雲和皇室詭秘中窺得蛛絲馬跡,小心翼翼的避開一切危險,小心翼翼的…不理國事。陳留王遠在江湖之遠,若是無法掌握那九重宮闕的消息以規避危機,恐怕不知何時就會被從天而降的滔天巨浪拍的粉身碎骨。
“京中自中秋之後便動蕩不安…”賀閑雲邊說邊將手邊茶水一口飲盡,“薛天師和恒王攪風攪雨,恐怕振雲也應對失措了…我去長安看看吧!”
“我倒是不擔心振雲。隻是心中不安,總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其實我想的是最好能夠親自回去看看。”陳留王擔憂的說。
賀閑雲立刻否決:“不行!既然長安已經動蕩不安,你就更不能回去了!”
“情況尚且不明,或許還沒有那麼嚴重。況且大人還在京中!”
“大人”是時下對父親的尊稱。
“就是情況不明你才不能回去。若是形勢尚好,我回去足夠了,你自然不用擔心榮王。若是形勢不好,連榮王也失陷進去,那你回去豈不是肉包子打狗!”
榮王李琬,是當今皇帝的第六子,陳留王的父親。
陳留王被賀閑雲這話氣笑了:“你這是什麼比喻!哪裏就那麼危險了?如今我的那位皇祖父雖然耽於美色,但是還沒到昏聵難明的地步,不會一直由著一些奸佞將都城攪的雞犬不寧的。”
“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最多是局麵混亂,振雲暫時收斂藏匿而已,就算他不小心被卷進去了,我也能去把他撈出來!榮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
見陳留王還要說什麼,賀閑雲趕緊說:“行啦,你就好好做你的紈絝子弟、**王孫吧!跑腿的活就讓小的去幹吧!”
陳留王無話可說,隻好笑著道:“你辦事我向來放心。那隻好辛苦你跑一趟了。”
“自己人,有什麼好客氣的!”
陳留王又問:“你和停雲在幹什麼呢?這麼大霧,聽說你們兩個把所有的小船都放下去了。”
“別提了!”說到這個,賀閑雲直歎氣,“停雲那家夥,對那兩小孩子說話那麼重,結果自己心裏不還是放心不下?那兩孩子也是,一言不合居然就出殺招!幸虧我大人不計小人過,這麼大霧還跟著停雲滿湖上找!”
“找到了嗎?”
“沒有!先前上麵那位不是神出鬼沒的從湖上拎來一隻小白鷺嘛?停雲說是那個白衣服的小子,讓人帶下去照看,然後他又說這兩小子看來沒能跑出這大霧,迷在裏麵了,另外一個還不知道怎麼樣,一定要去找回來!我們先後派出去二十多人,八隻小船都放出去了,來來回回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兩三遍,結果還是沒找到,到現在還有兩隻船沒回來,可千萬別也迷在霧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