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下半日,空氣潮濕而沉悶。
隨著一眾朝同一個地方投去的目光,37路公交車緩緩地靠在了站亭邊。嗤地一聲,前門打開了。
鵬坤從口袋裏摸出公交卡跟著七八個陌生的乘客一起上了車。車上空蕩蕩地,零星坐著幾個人。他找了靠近後門窗邊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把臉朝著外麵。
車子在馬路上不徐不疾地向前走著,遠方的天空轟然響了一聲,一個齆在雲層裏的雷炸開束縛,衝了出來。接踵而至的是一條條牽著線落下來的雨,斜斜地砸在車窗的玻璃上,嗒嗒嗒地。
“靠,我隻要一不帶傘它就下雨!”鵬坤望向隔著玻璃窗外濕漉漉的世界,不禁蹙眉。公交車又到了下一個站,他掏出手機來開始玩遊戲打發時間,無意中朝著外麵瞥了一眼。發現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背著一隻雙肩的黑色書包,筆直地站在那兒站亭的雨棚下,一雙眼睛勾勾地將他盯著。
鵬坤原本以為這多半隻是兩位素昧平生的人之間一個眼神的誤撞,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依舊低頭拿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拉著。
37路公車在車站上完了人,又是氣門嗤地一聲,門合了起來,司機師傅搖搖晃晃地啟動了車子。
鵬坤再次下意識地往外頭看了一眼。這個站隻有37路車停靠,所有候車的人都上來了,站亭的雨棚下沒人了。哦,除了那個女生以外。
她穿著長袖的運動校服,下麵一條黑色帶白紋的網球裙,粉球鞋,白襪子,左手手腕上突兀地綁著一條紅色的絲巾。那雙眼睛似乎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鵬坤,還是那麼直勾勾,死愣愣地盯著。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街邊的便利店裏擠滿了躲雨的人。
“真是個怪人!”鵬坤被她盯得渾身極其地不自在,咕嚕了一句,便挪了挪屁股,把身子背窗而坐。
公車慢悠悠地駛出去了老遠一段距離,鵬坤探著腦袋再看剛才的站亭時,冥無一人,女孩子已經不在了。
一輛拉載建築用品的大貨車飛快地從旁邊開過去,車輪砸在地上一窪很深的積水裏麵,噗地濺起泥漿,噴在鵬坤旁邊的玻璃上,咖啡色的黑點旋即順著往下滑落。
“咦?去趕死啊?開這麼快!”鵬坤向前麵望著,罵了一句。
貨車駛向前方的十字路口時,突然幾個剛放學,撐著傘在街邊打鬧的小學生不知從哪兒一下就竄了出來。鵬坤正巧看見這一幕,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貨車司機被嚇了一跳,伸腳死死地踩住刹車,吱......,車輪在地上拖出四道交錯的轍痕。奈何裝載太重,由於慣性使然,車子的前進與否並不在刹車的掌控之中。司機倉促間,猛地把方向盤往左一打,企圖避開幾個小學生。可惜雨天路滑,貨車堆積又高,雖說僥幸沒有撞上幾個學生,但就是這猛地一個左打,使得貨車重心失衡側翻在路麵。哐啷一下,車上的鋼管扣件統統橫著砸到了地麵,轟轟轟地向後滾動。
鵬坤隨著這動靜,也覺得身子下麵一陣猛烈的顛簸。他用力地抱著前麵座位的靠椅,盡量使自己不被突如其來的巨大離心力甩出去。這時候整個車身像是猛可地自上而下一震,耳邊“嗙!”地一聲響,一陣疼痛壓迫著他的胸口,令他呼吸霎時間變得困難了。
公車在馬路上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橫掃了四五輛周邊的私家車,一根兩米多長的螺紋鋼條一下子彈起來,像箭一樣插到了公交車的一側。
鵬坤眼前一黑,暫時地失去了意識,他覺得自己大概是昏厥過去了......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鵬坤終於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居然是趴在一堆碎鋼化玻璃和彎曲的鋼管、扣件上麵。
“完了!都已經被彈出來了!必定不是斷腿就是折胳膊。從前自己在學校盡貪玩了,什麼東西沒學到,畢業在家閑了三年也沒事做。如今好不容易考了個教練,在朋友開的一家俱樂部教柔術。這才上班第一個月,錢沒拿回去一分,倒攤上這一遭。家境本就拮據,這下可怎麼得了?”他心裏這麼想著,就歎起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