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生的最後舞台(3 / 3)

現在看來,那就是一方普普通通的花崗岩墓碑,與當今那些豪華的墓地相比,顯得既樸素又大方,惟其特殊的就是嵌於墓碑正中的花圈刻樣的精細和鮮明的裝飾感。這片墓區中的墓大多修建於20世紀五六十年代,樣式沒有太大的區別,墓碑上除了逝者的姓名之外,有的還嵌著瓷版畫照片,刻著碑文。如果不是因為我們知道林徽因墓碑的特殊標誌,大概是難以尋到並確認其主人身份的。

在“文革”中被砸掉的“建築師林徽因之墓”字樣已於2003年被修複,但漢白玉的墓碑邊上依然可以看到破損的痕跡。如今八寶山革命公墓她的墓碑上樸素地鑲嵌著她生命裏最後的作品,石刻的牡丹、荷花、菊花圖案同樣象征著這個為信仰拚盡一生的知識分子女性的高貴、純潔與堅韌。她也是一位英雄,是千萬個為理想獻身長眠於他(她)們曾愛過走過的大地上的一個。“獻出我最熱的一滴眼淚,我的信仰、至誠和愛的力量,永遠膜拜,膜拜在你美的麵前!”

寫詩的人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走過的路,會困苦,有悵惘,可是走著的人不是淒怨的,她的身體雖有病痛,可是她的精神磊落而健康。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斷前進的人是靠著信仰與愛走過了一生!

林徽因是幸運的,她的一生都沐浴在愛裏。她懂得真正的愛,她在給老友沈從文的信裏說:“如同兩個人透徹地了解:一句話打到你心裏,使得你理智和情感全感覺到一萬萬分滿足;如同相愛:在一個時候裏,你同你自身以外另一個人互相以彼此存在為極端的幸福;如同戀愛:在那時那刻,眼所見,耳所聽,心所觸,無所不是美麗,情感如詩歌自然地流動,如花香那樣不知其所以。”

林徽因的愛不隻是兒女情長,更有民族大義。在亂世裏,溫文爾雅的林徽因是女中大丈夫,從來不失中國知識分子的良知和血性。當時林徽因肺病複發,連藥品都買不起,經常發燒,但她躺在病床上通讀二十四史,積累了豐富的資料,幫助梁思成寫成了《中國建築史》,這是中國人第一次寫成的自己國家的建築史。

麵對這樣的女子,倘若還要糾纏她的情感,那麼那個據說為她終身不娶的哲學家金嶽霖的真誠最能夠說明她情感的品質。倘若還要記起她的才華,那麼她的詩文以及她與梁思成共同完成的論著還不足以表現她才華的全部,因為那些充滿知性與靈性的連珠妙語已經絕響;倘若還要記起她的優雅以及知識女性不忍拋卻的小小自我,那麼留在蕭乾記憶中、也留在冰心小說裏的那間“太太客廳”永遠是一個充滿適度聯想的舞台;倘若還要記起她的堅忍與真誠,那麼她一生的病痛以及伴隨梁思成考察的那些不可計數的荒郊野地裏的民宅古寺足以證明,她為那些親朋好友的離世而歌哭的眼淚也足以證明,她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真正的女人。

林徽因給我們留下了什麼?是詩句?是著述?是未了的夙願?還是博大的愛以及不老的青春?或者僅僅是對完美的一種想像和渴念?也許在她的故事裏我們能夠找到想要的答案,即使對這道謎題的解答並非惟一。

詩人愛林徽因,並非隻因為她的天生麗質和顧盼風姿,世人愛林徽因,也並非隻為了她的婉轉風流和韻事傳奇,因為這個女人,是最後的絕代芳華,是淑女才女的絕唱。

在中國,她之前,隻有深宮中的後妃和風塵中的名妓才能以女人的身份進入正史或野史被樹碑立傳,偶有特例,也多半是為了和某位才子的曲折情事;而林徽因之後的年代,又逢淑女和大家閨秀的荒年,女人被賦予了更多的權利和責任,行止與顧盼間也少了些韻味與從容。故而,斷難再造一個“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的林徽因了。

“那一晚你的手牽著我的手,迷惘的黑夜封鎖起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