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仙嘿嘿笑道:“多神秘的東西麼,改變時間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事。”
龍丘明道:“他沒能改變得了時間,但沙姆巴拉洞穴不知怎麼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在過去三百年裏,不知道來了多少各種各樣的人,他們轉來轉去,什麼也沒發現。現在已經沒人相信這套東西了。”
羊角仙道:“時間這玩意兒,不可隨便改變,改變了可不好玩。”
龍丘明道:“老爺子,我今天讓你看一個好玩的事兒。你去洞口看看月亮與星星都出來沒有。”羊角仙聽見有好玩的事,興衝衝的跑去看了,回來道:“月亮已經出來了,星星倒沒有幾顆。”龍丘明道:“有幾顆就好。”說著跳下巨石,“老爺子,咱們把這塊石頭推一下。”
那塊巨石竟像是生在大地上似的,兩人推了兩下,紋絲不動。龍丘明皺眉道:“奇怪,那天明明是這麼推的。”羊角仙道:“那天是哪天?”見龍丘明不理睬,又問道:“那天是前天?是前前天?是前前……”龍丘明突然大聲道:“啊,我明白了,羊角仙,考你一個問題,十六之夜是什麼理數?”羊角仙微一沉吟道:“十五之夜是左三右五,十六之夜自然是左四右四。”
龍丘明笑道:“你果然知道這些東西,我沒有看錯。那如果是有七個方位呢?又該怎麼定數?”羊角仙得意笑道:“七個方位,定數是左四右三,左為尊,右為輔,左是車,右是輻。”眼睛一轉,笑道:“嘿嘿,小兄弟,真有你的,我看軍營裏貼的日期,今天是二十二日,咱們又是兩個定位,那自然是左十一右十一啦。”
兩人往左推了十一下,往右推了十一下,巨石裏麵隱隱響起一陣紮紮聲,越響越急,嘭的一聲,巨石如花朵怒放一般朝四周裂開,儼然就是一朵石花。花心裏朝上衝起紫色光柱,越來越暗,兩人眨眼幾下,光柱已經消隱去了。就在這時,月光從洞頂的同心圓裏照射進來,凝聚起一道溫潤光柱,投在花心裏,緊接著,幾道較細的光柱先後射進來,顏色清冷,幾近透明,也是斜斜投照在花心裏。
羊角仙跳過去看向花心,大聲嚷道:“奇怪,奇怪,這是什麼?”龍丘明走了幾步,探過頭一看,隻見花心中間是一塊碧玉石板,石板上縱橫各劃十九道直線,竟然是一個棋盤,中央一點正是天元,似以瑪瑙粉點就,月光鋪在碧玉棋盤上,再加上九個殷紅的星點,當真是碧光流轉,紅斑如淚。
羊角仙喃喃道:“奇怪,奇怪。”龍丘明輕輕咦了一聲,也道:“奇怪,奇怪。”羊角仙瞪了他一眼道:“哪裏奇怪?”龍丘明伸手指著棋盤道:“羊角仙,你看,這幾個點又是什麼?”棋盤上隱約有著幾個圓點,就如棋子一樣按陣勢擺放。
羊角仙一繃臉道:“我要是知道,也不覺得奇怪啦。”仰頭看著同心圓,搜腸刮肚思索一番,低頭道:“這幾點星光有濃有淡,自然是黑白二子了。”忽地蹲在地上,抱起巨石便往上抬。
龍丘明道:“喂喂,羊角仙,要抱回家麼?這東西雖然好,但也難抱回家啊。”羊角仙眼睛一翻道:“快幫忙往上抬,咱們遇上大寶貝了。”龍丘明知道羊角仙必有緣故,就也蹲下來一起用力。兩人用上了吃奶的勁兒,巨石紋絲不動。
羊角仙站起身,繞著巨石轉了一圈,自言自語道:“看來,老羊角得用些神通了。右手捏了個法訣,閉上眼睛,嘴裏像倒了核桃車子一般念起什麼經來,臉上忽然浮現紫氣,忽然又是紅氣。過了半響,猛的睜開眼睛道:“老羊角黔驢技窮了,無可奈何。”
龍丘明笑道:“老爺子,你這是在施法麼?”羊角仙一臉鄭重道:“看來這塊石頭是個有來頭的。”龍丘明忽指著石上一處地方道:“快看,這是什麼?”
羊角仙俯下身子去看,隻見石根處刻著一個小小的符號,似是蝌蚪文,但線條更為簡潔,古樸凝重,就如有千鈞重量一般。羊角仙一拍腦袋,大聲道:“果然如此。”
龍丘明忙問究竟,羊角仙道:“小兄弟,當初共工撞倒不周山,地陷東南,陸地上的水源源不絕的往一個坑洞裏灌去,眼看世上的大河大江有一半要枯竭了,女媧娘娘煉五彩石補天,也煉了玄母石補地,五彩石煉了36501塊,單剩了一塊,棄在青梗峰無稽崖。玄母石煉了整整36502塊,也剩了一塊,卻是下落不明,原來丟在這裏。”
龍丘明笑道:“羊角仙,這些遠古神話,不知道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那這數千年來,就沒人認識這塊玄母石,就讓咱們給遇上了?”
羊角仙鼻孔朝天冷笑道:“嘿嘿,別人即使見到了,又怎麼會認識這先天文。老羊角別的沒什麼好吹的,這些上古的秘辛倒了解得不少,連我師兄也自歎弗如。”說到這裏,頓了一頓,神情突然黯然,哇哇大哭起來。
龍丘明沒想到這老頭兒說哭就哭,手足無措道:“喂喂,老爺子,怎麼哭啦?”老羊角大哭道:“師兄仙去之後,終於再沒人責罵我貪玩了。”龍丘明道:“沒人罵你了,不是更好麼。”羊角仙怒道:“你懂個屁,小毛孩。”
龍丘明一笑道:“老爺子,什麼是先天文,你還沒說呢。”
老羊角道:“剛才說到女媧娘娘,她的漢子是伏羲人皇,兩人神通廣大,恩澤萬世,但你知道他們的母親麼?那更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龍丘明道:“我從《山海經》上看,傳聞是華胥氏。”羊角仙點頭道:“就是華胥氏,世上多流傳伏羲氏觀物取象,推演出先天八卦,涵蓋宇宙萬物,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那可真是了不起的本領。女媧除了燒蘆灰而止淫水,斬黑龍而降水妖外,世人多不知她還有書寫先天文的手段。這先天文與先天八卦同是華胥氏觀天地窮萬物所得的一個極深奧的造化密碼,她把這兩種驚天地的手段分別傳給兒子和女兒,一文一圖,互相映照補充,當時,伏羲氏用先天八卦推演出世間即將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大是驚恐,女媧娘娘得知了,卻淡然道,來便來吧,你我正好重新創一個天地。過不多久,果然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女媧娘娘於是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等洪水退了,卻發現陸地中心生了一個大漏鬥,所有的水皆往裏麵灌,小兄弟,你用浴盆洗澡時,要是漏水該怎麼做?”
他平時瘋瘋癲癲,渾沒有半點正經樣子,這會說起胸中故典,卻是收斂凝神,儼然是一副學問大家的風範。
龍丘明道:“浴桶底都有放水的塞子,漏水了,當然是把塞子塞緊。”
羊角仙道:“大地也有個塞子,以調和陰陽二氣,化通風雨雷電。要是沒有這個塞子,整個世界就成了一個空殼子了,所以上三清稱這個塞子為靈竅。當年靈竅蒙塵,致使天地靈氣泄露,女媧娘娘煉玄母石補地漏,這玄母石自然也是集天地之精華的神物了。天地大災平複後,女媧在昆侖神山勒石封神,她以天柱為筆,書先天文,上庭有感,裂開天門,創世有功的眾物皆平地飛升,位列仙班。當時女媧有一個執劍童子,觀看先天文良久,若有所得。娘娘便說,世間還沒有教化,你既然看懂了一點東西,就替我去做這件事吧。這個童子後來成為軒轅氏的史官,冥思苦想,依照先天文新創造了上古的文字,白日竟然下粟如雨,晚上聽到鬼哭魂嚎。這個童子就是倉頡了。小兄弟,這塊玄母石上的符號,自然是先天文了。你說數千年來別人為何沒有發現,先不說幾千年間滄海桑田,這高山忽爾沉到海底,忽爾夷為平地,一塊外觀普通的石頭又怎麼會引人注目,即便有人發現了,誰又會認識先天文?你看這符號平平常常,要不是小兄弟你指出來,我就忽略了,也算是咱們機緣巧合。”
龍丘明拍了拍玄母石道:“我看這石頭也沒什麼神通,要不,當初女媧娘娘為什麼把它扔了不用?”
羊角仙道:“呸呸呸,你懂個屁,這石頭也像世間情勢一樣,你以為在台麵上光鮮的就是真材實料麼?沒聽說過滄海遺珠,懷才不遇?”說著撫摸巨石良久又道:“怎麼能搬回家,抱著睡覺才好。”
龍丘明抬頭看著同心圓,從空隙看去,月亮已經移到南天,幾個星辰卻是一動也沒動。光芒冷冷的投在碧玉棋盤上,觀看良久,隻覺得時間停止,宇宙之間化為萬古太虛,自己這副包裹膿血的皮囊隨時會化為一堆灰燼。
這時,羊角仙滿口嘖嘖道:“以大地靈竅為棋盤,月亮之光為燭照,萬古星辰為棋子,下這盤棋的人氣魄可真大,老羊角佩服佩服。”低頭去看棋盤,眉頭緊縮,把胸中所藏的古往今來的殘局都細細想了一番,都沒有這盤棋下得凶險,隻見寥寥幾子,黑白情勢陷膠著之境,往下看幾步,背上不由驚起冷汗,黑子處處設局,白棋的大龍雖然暫時安穩,但不出幾步定會有被絞殺的厄運,眼看白棋已經無救了。
他怔怔的看著,棋盤逐漸模糊,似乎變成殺氣彌漫的疆場,黑白雙方龍吟虎嘯,兵燹滿野,一時黑方如虎蕩羊群,所向披靡,一時白方穩守陣地,進退有序。黑方攻勢雖然猛烈,一時間也無可奈何。突然黑氣衝天,一條黑龍出現在雲層,龍頭大如山崖,呼呼喘著腥氣。地上嗚嗚刮起怪風,中人欲吐,黑龍如嶽峙淵渟,對下麵的陣勢冷眼旁觀,但不知道怎麼的,一股“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鋪天蓋地,白子瞬間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龍丘明看見羊角仙呆呆的盯著棋盤,滿臉汗珠滾滾,不久頭頂上竟然冒起熱氣,頭發一會變黑,一會又變白,臉色一時紅紫一時青白,神情可怕。就拉住他大喊:“羊角仙,你怎麼啦?你快醒醒,羊角仙,你這老頭,嚇人麼?快醒醒,快醒醒。”
羊角仙咕咚一聲倒在地上,雙眼緊閉,竟然昏厥了過去。
龍丘明嚇了一跳,大喊:“完了完了,這老頭走火入魔了。”急得像熱鍋螞蟻一樣四處找了一番,見草叢間躺著一個西瓜,一把抱起來,用插在靴筒裏的匕首一剖兩瓣,瓜瓤竟然黑漆漆的,也不細想,把瓜瓤一股腦掏出來,扔在地上,跑去溪邊舀了水,去澆在羊角仙臉上。跑了七八趟,把羊角仙全身上下都澆濕了,隻見他仍然死豬一般。龍丘明甩手把瓜皮扔在溪流裏,撓頭想,怎麼辦?這個法子不管用。”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嚇得一屁股滑到在地,這老頭早已經沒有呼吸了。
龍丘明臨危不亂,反而冷靜下來,把羊角仙拖到平坦之處,捏住他的鼻子,兩人口吻相接,給他做起人工呼吸來。
做了半響,耳朵貼在他胸前聽聽,心跳依然全無。龍丘明筋疲力盡坐在地上,心裏一陣難過,他和羊角仙雖然是素昧平生,但這半天又是打架又是冒險,又在這洞穴裏呆了許久。這老頭哭笑無常,一會兒像是稚子一會又動輒大怒,實是性情中人,正合龍丘明的脾氣,心裏早已經把他當作好朋友,沒想到突然死了,自己始終沒有把他救活。越想越難過,撲在羊角仙屍身上大哭了起來。
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停住了哭聲。龍丘明感覺羊角仙的胸脯在微微震動,又驚又喜,連忙坐起來,一抹眼淚,睜眼一看,羊角仙正鼓著雙眼,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憑空連連翻了幾個筋鬥。
龍丘明怒道:“好啊,老羊角,騙得我好苦。”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
羊角仙見龍丘明眼睛哭得通紅,心裏頓時覺得過意不去,訕訕走來道:“小兄弟,開始我真的是昏過去了,後來才醒過來。”龍丘明奇道:“你會閉息功麼?我看你沒有呼吸了,才以為你死翹翹了。”
羊角仙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們修道的人一天到晚都是不怎麼出氣的,可不是我故意不出氣誑你的。咦,這麼說,以後我可以在地上裝死嘍。”頓時喜形於色,覺得這麼玩實在有趣。
龍丘明上下打量羊角仙幾下,圍著他轉了兩圈,忽然跳過去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伸手在鼻端一探,果然是沒有呼吸。
羊角仙得意道:“沒騙你吧。我三天三夜出吐一口濁氣,我師兄就厲害了,三年才來一次。”龍丘明怕他提到師兄又大哭起來,忙翹起大拇指道:“厲害厲害。羊角仙,這個法子教我行不行?”
羊角仙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這得從頭練起,你沒有根基,體內形成不了小周天,如何能不出氣。”龍丘明問道:“形成了小周天會怎麼樣?”羊角仙道:“宇宙循環是大周天,人是萬物之靈長,體內有個小周天,形成了小周天,體內之氣無須依靠外界補充就可無枯無竭,循環往複,當真是如海潮湧天,源源不絕,嘿嘿,到那時你就體會到生命之妙了。”
龍丘明聽了歡喜不盡,抓耳撓腮道:“羊角仙,你我相交一場,你得傳給我修道的法子,不然,你不夠朋友。”
羊角仙道:“教你又有何難。哎呦,棋盤……”龍丘明忙轉身去看玄母石,隻見光溜溜的一整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自行合攏了,石麵完整無損,連裂紋也沒有一條。抬頭一看,同心圓裏已經沒有星辰月光照射。他見羊角仙神情失落,便道:“我看那棋盤也沒什麼好看的。”
羊角仙搖頭沉思道:“你不曉得,這盤棋非同小可,似乎是一個大關節所在,暗合魔道兩界的氣數……”龍丘明怕他又走火入魔,一拍大腿大聲道:“我都忘了,咱們不是去捉雪人麼。”
老羊角因為之前被雪人追得比兔子跑得還快,一直恨恨不平,要把麵子找回來,這才跟著龍丘明來到這個古怪的洞穴,沒想到有了一番奇遇,令他就如入了魔一樣。這時聽到龍丘明說起雪人,一拍腦袋道:“對對對,正事都給忘了,小兄弟,你說你有辦法可以不被那雪人的毒液噴,又能製服它們,快說是什麼法子。”
龍丘明一指掛在洞頂的巨狼皮,一臉促狹的笑。
羊角仙抬頭看正在風裏飄來蕩去的狼皮,茫然不解,心想,莫非是用這狼皮遮擋射來的毒水,不成啊,狼皮雖然堅韌,始終是皮毛,那毒水銅鐵都能穿透,皮毛更是不行。
龍丘明看羊角仙撓頭茫然的模樣,心裏暗暗好笑,決定捉弄一下這個老頭,就道:“羊角仙你先轉過身去,我變戲法給你看,可不許回頭。”
羊角仙一聽要變戲法,開心得很,趕緊轉過身,道:“我不看,不偷看,小兄弟,你變個好玩的,老羊角絕不偷看。”
龍丘明怕羊角仙最終忍不住偷看,一邊搬起一塊石頭,墊在腳下,卸了一塊狼皮下來,一邊道:“我這戲法最古怪了,你一偷看,就變不成了。”
羊角仙原本打算偷偷的飛快瞄一眼,見龍丘明這麼說,心裏將信將疑,暗道,看一眼又怎麼會變不成。但又怕真的變不成,就硬生生僵住脖子,不往後扭去。
聽得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道:“老羊角,看我是誰?”
羊角仙扭頭一看,哎呀一聲,嚇得往後跳了一大步,隻見一頭惡狼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站在自己身後,嘴裏嗚嗚發出低吼,前爪刨地,斜垂著頭,兩眼惡狠狠的瞪著自己。隻是形體尚小,是頭未成年的狼。
羊角仙身負神通,倒不怕一頭小惡狼,剛才是心裏沒有防備,見突然跑來一頭狼,吃了一大驚,這會兒不慌不忙,彎著腰仔細打量,見這頭狼歪歪斜斜的站著,一臉的蔫兒吧唧的,就明白了,拍手大笑:“小兄弟,這個戲法變得好。”
惡狼人立起來,狼頭歪在一邊,肚皮張開,龍丘明笑嘻嘻的鑽了出來,把狼皮放在地上,道:“你也披一塊,咱們這就去雪人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