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互相深情地看了一眼，拔腿跑下木梯，揮出雙臂，向壩子撲去，向他們的膠林撲去。
“開割啦！”玉香想對著藍天、皓月、江流、壩子大喊，但話到嘴邊又咽住了。她怕她一聲高喊，破壞了這秀美恬靜的夜色。露水打濕了她的筒裙，使裙子由上到下，由銀綠、水綠、翠綠到深綠越來越深的顏色，又添了一圈墨綠。
李方舟矯健地邁著步子，腳板落在滿壩子的鴨舌草上，軟綿綿的，猶如踩在地毯上。他的心隨著步伐起伏著。是啊，開割啦！收獲的日子到啦！這日子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啊！他忘不不那跋涉在緬北原始叢林中的崢嶸歲月！忘不了埋骨在荒林中的戰友林福庚！忘不了至今仍無音信的老賴！他也忘不了一九五二年三月裏的一天，他們的膠園裏突然來一群陌生人。陌生人驚奇地看著他們培植的橡膠樹，發瘋似地大聲嚷著：“橡膠樹！我們的橡膠樹！”他和鄭延慶、玉香一時愣住了，一問才知道，他們是中央人民政府派來的熱帶特種林木考察隊。他們帶著周恩來總理的囑托，到西雙版納來考察能否種橡膠，沒想到竟在這裏見到了九十多棵生機勃勃的橡膠樹！考察隊員們幾乎把他抬了起來，他們三個也激動地抱頭痛哭了一場。他們哪能想到，他們的事業如此受到人民政府的重視！池們更想不到，他們的事業就這樣直接地與祖國的建設事業緊密聯係在一起。從那天開如．他們的這塊小小的膠園，就成了國家熱帶特種林木試驗場的場地！成了祖國發展橡膠事業的試驗基地……”
一棵棵橡膠樹象列隊的士兵站在李方舟和玉香的前麵，等待著他們檢閱。他們肅然立定，親昵的目光從一棵棵斑駁的樹身掃過，象司令員對自己的士兵行注目禮。這裏每一棵樹，他們都曾經用油漆精心編過號碼，他們象熟悉自己的手掌一樣熟悉它們。這七號，前年得過(白)粉病，玉香為它打硫磺粉時差點中毒。這十五號，定植後不久，因為缺磷肥，幾乎死去。好在鄭延慶發現它的莖幹中部和頂部的葉片，背麵剛出現淺紫色，表麵呈淡紅色．就及時追了骨粉，才把它挽救過來。這二十一號，定植第二年，讓牛踩倒過，還踩傷了樹皮，是李方舟象護士一樣對它進行護理，它現在才長得象它的兄弟姐妹一般壯實……
按在緬甸割膠的經驗，膠樹的樹圍要長到五十厘米左右才能開割。這一片林木，樹圍隻有三十多厘米，還不能開割。李方舟和玉香便輕輕拍著每棵膠樹的樹幹，恰似拍著搖籃中的嬰兒睡覺一般，向前走去。林子下麵的土，十分鬆軟，踩上去便留下一雙雙深深的腳印。李方舟和鄭延慶，半月前，曾在這膠樹的行間，用牛犁過一遍。犁斷膠根，可以促使毛根的生長，以使膠樹吸取更多的營養。皎潔的月光，穿過婆娑的樹葉，在地上灑上一片銀輝。看得清地上的一切，那裏沒有一棵草，也沒有一棵灌木！
前麵一棵樹後閃出一個人影。玉香眼尖，一眼就認出來了：“鄭大哥，你來得比我們還早呀！”
鄭延慶笑道：“我是昨晚來的。”
“你一宿沒睡呀！”
“哪裏喲，我十一點多來的，現在是一點多了，不是昨天嘛！”
“哦——對，對，對！”李方舟和玉香不禁笑了起來。
“說實話，我一宿都沒合眼！”鄭延慶說著，又問，“可以開割了吧？我已經迫不及待啦！”
“好，開割！”李方舟儼然指揮員一樣，雙手往下一劈，下達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