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老紅軍(1 / 3)

徐懷誠剛來這個北方城市沒多長時間,從小生長在江南的他,這回著實見到了北方的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半尺厚的大雪將一切覆蓋了起來,那紅的綠的黃的灰的,轉瞬之間變成了白色,似乎神州大地進行了一次徹底的革命,將那一切的汙穢消滅的幹幹淨淨。

徐懷誠身材高大健壯,渾沒有江南的纖細嬌嫩,皮膚也甚為粗糙,尤其是那一雙手,骨節突出、青筋糾結、大如蒲扇,看起來頗為紮眼,似乎輕易的就能扭斷人的脖子一般。

所以他總是習慣於將雙手攏在兜裏邊,以免惹來突兀的目光。

他是來這裏上學的,今年剛剛考上這北地首屈一指的大學,但這幾個月裏也沒怎麼逛,以至於除了學校周圍的方圓數裏,其他地方還要看地圖,否則就要迷路。

徐懷誠家境不錯,父母是改革開放第一批富起來的人,三十年的打拚掙下了偌大的家產,即便在富裕的J省也能叫得出名號。

但財富並不一定能夠帶來家庭的溫馨和睦,農村的爺爺是老紅軍,戎馬半生,耿直無私,他看不慣兒子兒媳為了錢財苟苟鑽營,按他的話說,這在毛主席的時候,早就拉出去斃了。於是他執意將長孫留在了身邊悉心調教,直到自己老的幹不了農活兒為止。

當徐懷誠和年邁的爺爺從鄉下被接到富麗堂皇的大城市的時候,老爺子一個人獨居一間偏房,屋裏隻是一床一桌一椅,再無其他。

被爺爺一手拉扯大的徐懷誠,也繼承了他的性格和人生觀價值觀,也越發在這個家裏過的不舒服,更加之家裏還有個弟弟,自己便更加邊緣化了。全家算上主人仆人幾十口子都圍著弟弟團團轉,每人都知道小的才是少爺,而大的隻不過是鄉下來的窮小子罷了,沒準兒是個私生子,甚至或許是老爺子收養的,根本沒有徐家的血脈。

徐懷誠表麵上毫不在乎,其實心裏澀澀的難受,但時間長了也就適應了。他並不貪圖財富和地位,對於父親事業上的事兒從來不過問,也免得越來越像父親的弟弟心中起疑,最後鬧得兄弟不睦。

高考前的一天早上,爺爺重病,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拉著他的手,語音低弱但堅定:“誠子,爺爺怕是不行了,可惜沒看見你娶媳婦,到時候你可記得給爺爺上柱香。”

徐懷誠眼睛含淚,重重的點點頭:“嗯!”

爺爺哆哆嗦嗦從懷裏掏出個塑料包,就是那種奶粉包裝袋,後來用做旱煙袋的那種,裏邊細致的包著一個存折。

“誠子,這裏頭是政府這些年發給我的補貼,五萬多,不少呐,我都存著給你娶媳婦——誠子,你把我火化嘍,骨灰撒在咱老家後山上——”

“嗯——”

“誠子,你要記住,為人要正,立身要直,仁義禮智信,要牢記心間——咱老徐家的傳承就靠你啦——嘿嘿——嘿嘿——”

爺爺撫mo著孫子那雙骨節突出、筋肉糾結的大手,嘴裏嘿嘿笑著,眼裏透著生命最後的光彩,然後悄無聲息了。

徐懷誠淚如泉湧,卻訥訥無聲,他牢牢抓住爺爺那雙同樣骨節突出、筋肉糾結的大手,試圖抓住那漸漸失去的溫暖。

他知道爺爺所說的傳承是什麼,老徐家數百年來風風雨雨,富貴過也落魄過,但唯有一樣東西口口相傳延綿不絕,那就是這祖傳的手上功夫,老爺子當年就是靠著這雙手有驚無險的走過了幾十年的戰爭歲月。如今爺爺這一走,續接香火的責任就落在了徐懷誠的身上,至於他的父親,則對這種東西不屑一顧,年輕時候受不了苦,如今更是把金錢富貴看做最重要的東西,這祖上的傳承早就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