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森的謝氏祠堂裏,一身青衫的謝清沅趴在蒲團上一動不動,背上因為受了杖責,洇出的那一大片血跡已經變得褐黑。

祠堂厚重的木門被嘎嘎打開,一雙雲紋滾邊敞口青布鞋出現在謝清沅眼前,謝清沅順著那雙鞋往上看了一眼,硬氣地掙紮著坐了起來:“族長,沒做過的事,我絕不認罪!”

“謝七,你偷盜謝樓秘藏醫典時人贓俱獲,不是你不認,族裏就不會處罰的!按族規,你在祠堂思過三日後再不悔改,就該關進瘋人居一輩子。”

謝乃東看著一臉倔強的堂侄,臉色微微緩和了些:“不過我身為族長,實在不忍看你這一身醫術天賦埋沒,好心向族老們求情,就看你知不知悔改了……”

謝清沅緊緊抿了抿嘴唇,麵上閃過一絲淡諷:“族長,我沒做過,要我怎麼悔改!我們源城謝氏一族以醫術聞名,我謝清沅不敢說醫術天下第一,也絕對是族中無人能及!

這些年我和我父親憑著醫術為謝氏一族掙了多少名利?謝樓的秘藏醫典遲早會讓我學習的,我還犯得著去偷?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原來我謝氏一族的瘋人居關的都是這樣的人?難怪進去的都瘋了!”

“謝清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謝乃東被那句“族中無人能及”給狠狠刺激了一下,眼神募地冰冷下來:“你也不用想著在這裏拖時間等你父親回來。我不妨告訴你,你父親前些天在上京醫治宮中貴人時用錯了藥,已經畏罪自殺,你娘今天得到消息後,也因為懼禍投繯自盡。”

謝清沅猛地站了起來,又虛弱地晃了晃,勉強才靠著供桌撐住了:“你說什麼?!”

謝乃東下意識地退了一步,見謝清沅無力地靠在供桌邊上,心裏放了下來,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就在今天中午,你家靈堂上不小心走了水,你那個弟弟也燒死在裏麵了……”

謝清沅兩隻手都扶在了供桌上,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一手隱秘地按上了另一隻手的脈門,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父親和她,並稱北燕國源城謝氏一族的大小神醫,族中素來要仰仗他們的醫術。而昨天她被陷害,定是族中早就知道了父親出了事,所以才敢肆無忌憚地來拿捏自己。

母親雖然外表柔弱,性格卻並不是那麼脆弱的,她不信母親在這當口會拋下膝下一雙兒女去投什麼繯!更不信大白天的靈堂會不小心走了水!還有弟弟…清衡才八歲,根本就還是小孩子……

父親一死,她被汙陷,母親上吊,幼弟也毀於大火……巧合?真是絲絲入扣、讓她闔家滅門的“巧合”!

謝清沅懵怔地似乎被這一連串的消息打擊得腦中一片空白:“謝家三房隻剩下我一個?他們都死了?”

謝乃東覷著謝清沅的神色,眼底閃過了一片陰毒,口中卻長歎了一聲:“是啊,天災人禍,如今三房隻剩下你一個人,難道你真的願意這一輩子都被關進瘋人居裏去?”

“不,不要……”謝清沅眼中露出了懼怕,連連搖著頭扶著桌子向前跨了幾步,“大堂伯,我沒偷過秘典,我真的沒……”

果然這謝七知道他父親回不來救不了他就傲不起來了,現在知道叫“大堂伯”了?

謝乃東壓下了心中的不耐煩,循循善誘:“我聽說你跟你父親合著了一本《金針匱要》,運針頗有奇效,不如將功補過,把這本醫典獻給族裏,有了這一件大功,我可以向族中力爭保下你……”

“把《金針匱要》獻給族裏?”謝清沅一臉茫然地重複著,突然懇求地看向謝乃東,“大堂伯,你是謝氏一族的族長,我願意把那本醫典交給你,求你放我出去,讓我把父母和弟弟安葬好。”

謝乃東臉色一喜:“你家中連連橫死,族中怕出禍事,下午的時候已經將撿到的骨灰葬進謝家墓園了,你不必再憂心他們的後事。那本醫典在什麼地方?”

話一出口,感覺到自己語氣有些急切,謝乃東連忙肅正了臉色,麵上假惺惺地帶出一分憐惜來:

“你早些將功補過,我也好早些拿著這事向族老們說情,你昨天才受了杖責,又在祠堂裏關了一夜,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話音未落,謝清沅果然麵色發白地往前麵栽倒下來,謝乃東心中一急,搶上前才扶住了,身形驀然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謝清沅:“謝七,你敢!”

謝清沅冷冷地將手中的銀針往謝乃東腰背處的命門穴又刺進了一分:“族長最好不要嚇唬我,否則我手上一抖……怕是族長下半輩子都得全身癱瘓,時常跟自己失禁後的汙穢滾在一處了!”

謝乃東立即放軟了聲音:“謝七,有話好好說,如今三房隻剩下你一根獨苗,你可要……”

“我可要好好活著,才能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族長你說是不是?”謝清沅輕輕慘然笑了一聲,“有勞族長大人帶我一起出去,族長大人可千萬記得把外麵那些下人都支開,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