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1 / 2)

說起孟浩然(689—740),許多人首先想起的是他著名的五言絕句《春曉》(按,題應作《春晚絕句》):“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的確,這首描繪了一幅春意盎然、落英繽紛的圖畫的小詩,幾乎我們呀呀學語時便牢牢地定格在了記憶中,成為我們許多人啟蒙教育中接受的第一首詩。因而,對於這位寫出了伴隨我們許多人成長的詩歌的詩人,我們沒有理由不進入他的詩世界,在對他作進一步了解的同時,繼續從他的詩中汲取更多的精神營養——這其實也是我們評解孟浩然詩的目的所在。既然如此,還請先允許我們對孟浩然其人其詩作一概括的介紹,作為前言,弁於其首,權當是我們立足自己的理解為讀者所描繪的孟浩然的畫像吧!

如果以最簡練的語言、用一句話來描述孟浩然的話,這句話我們覺得可以這樣說:孟浩然是盛唐前期在襄陽地域文化影響下,具有鮮明“名士情結”的山水田園詩人。這句話中,我們需要把握四個關鍵詞:“盛唐前期”、“襄陽地域文化”、“名士情結”、“山水田園詩人”。

先說“盛唐前期”。我們強調這個時期,主要是想說明孟浩然在詩史中的地位。眾所周知,初盛唐之際,唐代社會已漸趨於開元、天寶盛世,社會經濟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伴隨著經濟的發展,詩歌創作也在經過了初唐近百年的準備之後,而迎來了詩國高潮的曙光,逐步從初唐以應製奉和為主要形式而擴大到注重佇興而為、感興而發,逐步從過去以台閣、宮掖為中心而轉移向了廣大的江山塞漠與市井裏巷。而另一方麵,李白、杜甫、高適、岑參、王維、王昌齡、李頎等,或剛剛登上詩壇,或尚未登上詩壇。在此之際,孟浩然文不按古,佇興而作,繼初唐四傑之後,借助於山川自然的新鮮空氣,洗刷宮廷詩軟媚、諛頌之習,成為盛唐初期詩壇的清道者,為盛唐山水田園詩派與盛唐詩歌高潮的來臨準備了條件。誠如李浩同誌所指出的,孟浩然“在山水田園中傲然翹出一段春枝,彈奏出山水清音的第一組旋律,最早透露出盛唐氣象鬱然勃發的消息,具有開風氣之先的偉績”。詩歌在由初唐到盛唐的轉變中,孟浩然是作出了很大貢獻的。對此,李白、杜甫、王維等盛唐代表性的詩人都曾給予過高度的評價,尤其是杜甫“賦詩何必多,往往淩鮑謝”(《遣興五首》之五)、“複憶襄陽孟浩然,清詩句句盡堪傳”(《解悶十二首》之六)之評,更是從詩史的高度肯定其曆史地位。應該說,這種評價都是以他們所受到的孟浩然詩藝之沾溉為前提的;至於蘇軾所說的孟浩然“韻高而才短”,並不能否定孟浩然在詩壇的曆史地位。

再說“襄陽地域文化”。襄陽人傑地靈,是一個頗為造化所鍾、甚得山川之形勝的地方;正因如此,曆史上襄陽名士輩出,並形成濃鬱的隱逸文化傳統,從漢陰丈人到龐德公,從三國時的諸葛亮,再到晉代的習鑿齒等等,他們構成了襄陽深厚的隱逸文化傳統。孟浩然生於斯,長於斯,自小便受到這種傳統的深刻影響,早年即隱於此,優遊於襄陽山川風物,雖然中間曾往遊兩京、吳越等地,但襄陽始終是他念之在之的地方。從他“山水觀形勝,襄陽美會稽”等大量吟詠襄陽山川形勝的詩句中,我們不難體會到他心中濃鬱的襄陽情懷。這種情懷,不是單純地對故鄉山川的熱愛,更與襄陽每一片山水所積澱下來的綿長深厚的隱逸傳統密切相關。對於孟浩然來說,襄陽既是故鄉,更是他神交古人的精神家園,他的身心深深地融入進了襄陽。正如同我們可以說詩的孟浩然與孟浩然的詩已經合二為一一樣,襄陽的孟浩然與孟浩然的襄陽也同樣水乳交融地融合在了一起。唐代詩人張祜《題孟浩然宅》所謂“襄陽屬浩然”,可謂一語道盡此意。現代著名詩人、學者聞一多先生對於孟浩然隱於襄陽,曾以詩意的筆觸指出:“孟浩然原來是為隱居而隱居,為著一個浪漫的理想,為著對古人的一個神聖的默契而隱居。”便揭示了孟浩然與襄陽以及襄陽先賢之間的內在的精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