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磯在忙碌之餘,將書庫裏的醫書看了個遍,心裏越發不安。書上說,婦產子,生死之大關也。或血崩,或難產,皆為致命之由。稍有不慎,胎死腹中,實為常見。
不知道為什麼,他看的書上全是這些話,讓他一連幾天都沒有睡好。
張術看著帝王越來越憔悴的臉,歎息道:“皇上,如今裴大人已經取得魏氏信任,咱們的計劃也進行得很好,至多再過半年,吳晉天下,也就都安定了。”
“再過半年?”帝王微微皺眉:“那時候,千秋都該已經生下孩子了吧?”
張術沉默。
姬貴妃失蹤已經兩個月,楚越那邊的回答是死活尋不到人,裴稟天讓他放心,說娘娘應該不會有事。
應該?
韓子磯一向耐心了得,他不介意等,一直以來都是在等,等著父皇給他一次機會,等著司徒秀秀自投羅網,等著時機成熟吞並吳國。
可是那丫頭不見了,他們竟然還要讓他等。
韓子磯反省過自己,他應該是不太喜歡千秋的,或者說沒覺得她在自己心裏有多重要。所以才會同意將她當作幌子送出去。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麼忙,這麼亂,手一停下來,腦子裏還是會出現些亂七八糟的場景和對話。
有時候是一個小山賊,從馬車外飛一般地躥進他懷裏。有時候是在漆黑的房間裏,她一個趔趄撲在他身上,吻上他的唇。有時候是他自己,一臉痞氣地看著自己道:“你的身子想尿尿!”
醒過神來的時候,總覺得有地方空空的。
韓子磯翻了翻旁邊的奏折,抽出一份密函來,遞給張術道:“太傅看看這個吧,這是朕想要的東西,如今有人送來了,值得朕往吳國走一趟了。”
張術微微一愣,接過密函來,一看署名,司徒錦。
千秋的身子越來越重了,走路都有些困難。姬一命便扶著她,每天耐心地在後院散步。
“下雪了?”站在屋簷下,千秋抓著姬一命的胳膊問。
紛飛的雪花從天上落下,落在地上卻又融了,半天沒有鋪起來。不過看起來好看極了,洋洋灑灑,恰似柳絮因風起。
姬一命茫然地轉頭看了看:“嗯,感覺到冷氣了,有些涼,你還是進屋裏去吧。”
千秋抿唇,師兄是看不見的,雖然他耳力極好,感覺也比常人靈敏,但是他是看不見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的。
心裏突然有點兒悲傷,千秋豪氣萬丈地抓著姬一命的手道:“等我生完孩子,就給你找大夫治眼睛去!”
“傻子。”姬一命低笑:“瞎了這麼多年了,哪裏還能好?要是能治,我早就求醫了。我也想看看這天下是何等錦繡,還想看看你這丫頭,到底長什麼樣子。”
千秋鼻子有點兒酸,抓著姬一命虎聲虎氣地道:“我長得可美了,若是有機會,師兄一定要看看,說不定就後悔當初不娶我了呢!”
姬一命低笑,扶著她進了屋子,將爐子裏點了炭火,又去跟李嬸商量,給她多添了兩床被子。
“我想吃烤番薯了。”千秋縮在暖洋洋的被窩裏,可憐兮兮地說了一句。
姬一命點頭:“廚房還有,我給你拿來。”
“嗯。”
姬一命出去了,千秋發了會兒呆,就聽見不遠處有人經過的聲音。
忍不住下床看了看,又是陌生人,徑直往老爹的書房去了。
到底是準備幹什麼?千秋忍不住好奇。以前老爹有什麼計劃都還會告訴她,現在卻是什麼都不說了。
披了披風,千秋打開門,見李嬸不在,麻利地就縮到書房後麵的窗子下頭。
“他已經有離宮的打算了,估計在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路上了。洛陽那頭還有鄭財神接應著,等那人走遠,便挾持了升國公主,伺機而動。”
陌生的聲音飄出來,凍得千秋渾身打抖。
這是在說什麼?為什麼要挾持未晚?
“他離宮是為何?”
“似乎是說,我們的人給他看了不少醫書,他自己想通了,就打算離宮出來了。”
“這麼簡單?”老爹嗤笑了一聲:“你以為韓子磯是那麼衝動的人?”
好久不曾聽見這個名字,千秋臉色有些蒼白,抓著披風的手指都發白。
“無論如何,都是很好的機會。”那人道:“大當家也早些準備吧。”
千秋默不作聲地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