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賭徒(1 / 2)

人間四月天,春風清爽,百花爛漫,枯寂了整個冬天的樹木抽出新芽長出嫩葉,處處生機勃勃,一片春意盎然。太陽已高高升起,明亮卻不炙人的陽光遍撒大地,透過翠綠的枝葉落在騎在樹椏間的一個少年郎身上。

少年十五六歲模樣,麵容清秀,眉宇間尚有稚氣,頭發亂蓬蓬的,臉上也有幾道汙痕,與鎮上的乞丐沒什麼兩樣,除了衣服。他的衣服很幹淨,雖然破,但是幹淨。

他叫楚飛,十歲的時候就死了娘,十二歲沒了爹,成了個沒人管沒人問的野孩子,這些年靠著坑蒙拐騙偷度日,偶爾跟小夥伴們一起去鎮上館子裏去打打工,卻時常討不到工錢。

順著楚飛的視線望去,可見大樹後的張員外家的花園裏,有一個一身鵝黃衣裙,舉止優雅,容貌絕美的小姑娘正在蕩秋千,她的下巴高高仰起,雪白的頸部肌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隻飛翔的白天鵝。守在一旁的秀氣丫鬟,用力將秋千越蕩越高,楚飛的心也隨著秋千蕩漾起來。銀鈴般的笑聲從園中傳出,灑滿整個春季。

“小飛哥,你果然又在這偷看張家小姐。”樹底下,一個邋裏邋遢的少年氣喘籲籲的說道。他叫王富貴,跟楚飛一樣,都是名字跟人生境遇不符的人,楚飛沒有一飛衝天,王富貴當然也沒有大富大貴。

楚飛麻利的從樹上下來,照著王富貴的腦袋就是一巴掌,罵道:“什麼叫偷看,我這是欣賞知道不?欣賞!人人皆有愛美之心的那種欣賞!”

楚飛說的是實話,他確實隻是欣賞,雖然張小姐長著一張是男人都想占有的臉,但他對她隻是純粹的欣賞,或者還有一絲絲羨慕。這種感情,從三年前的冬天張小姐用親手把一塊碎銀子交到他手上時就已經確定了。她用她纖細雪白不染塵埃的手,把銀子放在他烏黑潰爛,髒汙不堪的手心上,眼睛注視著他,沒有厭惡,沒有嫌棄,隻有深深的悲憫。

王富貴把溜出來耀武揚威的兩條青龍吸回鼻腔,袖襟隨意一擦鼻翼,道:“是欣賞好了吧,快走吧,大家都等著你呢。”

鎮上酒樓門前,見楚飛走來,十來個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起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說道起來,大意就是酒樓老板很是霸道,不僅不給工錢,還讓幾個小二拿著大棒打他們,實在是不能忍。

“淡定!要淡定!不就是幾十文錢,就是要不回來又能怎麼樣!”眾人頓時安靜了起來,因為他們都知道楚飛一定是有了辦法。他們都很相信楚飛,因為楚飛這個人,雖然跟他們一樣窮,但卻窮的別具一格,他們窮的能為三兩文錢爭的頭破血流,楚飛卻可以對之蠻不在乎,而且楚飛比他們聰明。

“待會兒,不管酒樓老板怎麼打咱們罵咱們都別還手。”楚飛囑咐了一句,從懷裏掏出一條橫幅,上書“李老板欠債不還,飄香酒樓停業整頓”幾個字。

十幾人站成一排拖住橫幅,但凡有客人來就餐就被他們好言勸走。本來門庭若市的酒樓不一會兒就已門可羅雀。不遠處,看熱鬧的觀眾圍成一排,對楚飛一行人指指點點。

李老板本想亂棍將他們轟走,見竟然圍上了那麼多觀眾,急忙拿了一包錢仍給楚飛。“誤會,一場誤會,都散了吧。”李老板陪著笑對圍觀的群眾解釋道,看起來說不出的老實敦厚。

楚飛衝著李老板狠狠吐了口吐沫,小夥伴們也都夾雜著仇視或羨慕吐了一口,而後簇擁著楚飛離開了,敬仰之情溢於言表。楚飛從中得到一點可憐的驕傲感。

“我這種人,也配有驕傲嗎?”楚飛自嘲一笑,而後把一口袋錢分給大家。

“小飛哥,你待會兒要幹嘛去?”王富貴把三十文錢小心翼翼的藏在懷裏,問道。

楚飛把十文錢揣進懷裏放好,剩下的二十文錢隨意放進兜裏,眼睛裏似有精光閃過,道:“去賭。”

“又去賭啊,”王富貴愁眉苦臉的勸道“本來錢就不多,就留著買點肉吃不好嗎,幹嘛非得去賭呢?”

楚飛拍拍王富貴的肩膀,微微一笑,道:“你先回去吧!”而後,大步流星朝賭坊走去,一陣風吹過,揚起他的衣衫,竟有了一種慷慨赴死的悲壯感。

王富貴看著他的身影,搖搖頭,轉身走去,心想小飛哥若是不賭錢或許是他們這些人中最有可能娶上媳婦兒的一個吧,雖然肯定不會有多好,但再不好的媳婦兒那也是媳婦兒啊。

在王富貴走了許久後,楚飛轉身,對著他的影子歎了口氣。王富貴想什麼他怎麼會不清楚——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打工攢錢,然後娶個媳婦兒生個孩子,過著清貧卻幸福的日子。隻是,有些話是他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對王富貴說的。例如,雖然他永遠不能一飛衝天,但他真的渴望一飛衝天。例如,他也想像張員外一樣錦衣玉食富貴驕奢,然後娶一個張小姐那樣的姑娘做老婆。例如,過十文錢吃糠喝水的生活,與過三十文錢有清粥喝的生活,對他來說是沒什麼兩樣的。所以他寧願拿出這二十文錢來賭一把,賭贏了,或許就能吃肉!例如,他不是不在乎錢,隻是不在乎那可憐的幾文,幾十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