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是這麼一個午後,一個午後過的,對青柳來說是這樣,對柳暮庭來說也是這樣。兩人那麼一句青弟一句暮庭兄,然後相視一笑,竟然也能消磨一個下午。柳暮亭知道的青柳是這樣的:年少流落異鄉,對故鄉沒什麼記憶,後來輾轉來到蘇州,被一豆腐坊的人家收養,供他讀書,現在已是童生,一年後上京趕考。青柳知道的柳暮庭是這樣的:京城的富貴人家,長子,底下還有幾個弟弟,家裏做的是珠寶生意,來蘇州是為了曆練,過些日子便回京。掐指算算,也不過是一月有餘便要走了。說到此處,柳暮庭很是黯然,說著難得找到個玉人似的知己,相處不過兩月便要分離,隻能盼著一年後青弟上京才能一聚雲雲。青柳聽了一陣苦澀,心中湧起一陣不懂是悲還是喜的情緒。悲的是風塵之地豈是如此容易脫身,一年以後年華正好,相聚之期卻遙遙不可及,恨極京城那個帶給自己墨般記憶的地兒,卻因為暮庭,或許可以一去。喜的是暮庭早早離開,做生意的免不了去風塵之地應酬,玉樓春是響當當的相公館,當下男風正盛,暮庭可能要到這裏與商家應酬,與其讓他知道自己是個下賤的小倌,還不如一輩子留個好印象,念想著自己。如玉,如玉……暮庭,我已經在汙泥中許久了,怎比玉的高潔呢。
一時,兩人都是一陣沉默,最後柳暮庭說了句,“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歡好”,愣了一下,隨即臉紅了好一陣,青柳又忍不住笑了,“暮庭當我是女子呢”,柳暮庭急急辯解,“為兄一時語誤,對不住青弟了”,緩了緩,“青弟若是女子,定娶之”,語氣很是篤定。青柳心中一喜,念及女子二字,心裏又一沉,臉上卻一副戲噱模樣,“若是男子呢?”。柳暮庭語結,“定……定……結為異性兄弟”。“才不要和你做什麼勞什子兄弟呢,暮庭傻傻的”,青柳緩了許久才穩住情緒,裝出玩笑模樣,“青弟為男子就不可以娶麼”。暮庭腦袋嗡地一下,話脫口而出,“兄不喜龍陽”。
青柳聞言,一顆心好似嘩啦一聲就碎了,再保不住一臉的笑顏,敷衍幾句,匆匆離去。留下柳暮庭對著空空的茶座,在青柳離去後,不斷喃呢,“若是青弟……若是青弟……若是,青弟,或許……”,柳暮庭敲了一下腦門,“想的都是什麼呢,青弟戲弄你的”,如此,便可釋然了。
這晚,不喜龍陽的柳暮庭頭一次做了春天的夢,夢中人正是平時口中聲聲念的青弟,夢境之綺麗糜亂,令半夜驚醒的柳暮庭全身發熱,當即汲了一桶井水當頭淋下,仍然解不了胸中的煩熱,急喚仆人去蘇州大戶高價買了些冰塊,兌入酸梅湯中,連喝了幾大碗才勉力平息胸中熱氣,此後,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