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兒,柳兒,別哭了,庭哥哥吹柳笛你聽。”少年摘下一片細細窄窄的柳葉,輕輕放在唇邊,悠揚輕快的小曲兒就細細緩緩地從那碧綠流了出來,正蹲在地上哭的小小孩止了哭,隻是還停不了那抽噎,胖胖的小手去抓少年的衣服下擺,少年低下頭,任小小孩去拿唇邊的柳葉,看他把濕濡的葉子含在嘴裏,寵溺的摸著小小孩的頭,“柳兒,庭哥哥教你”。小小孩笑了,仰頭看著逆光處的庭哥哥,麵貌看不清,隻是那陽光裏的麵容好溫暖,好溫柔,整個人都暖起來了。
“呃……”這個纖細的男子翻了個身,還是迷迷糊糊,隻是臉上一片冰涼,他用手背擦了擦,“怎麼又做這個夢了呢”,男子苦笑,隻是在那微微揚起的嘴角,一絲憂鬱轉瞬即逝,或許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
掛在男子身上的幾縷布條,墊在身下已經亂得不成樣的紅被,被子上,身上數點已經幹涸的白跡,身上的紅紅紫紫提醒著,這是一夜歡愛的痕跡。“那個老家夥,還是那麼喜歡撕衣服呢”,男子說道。這個男子,正是玉樓春的當紅相公,青柳。雖還不及頭牌,可是因為他溫柔的性子,沉默的性格,回頭客倒也很多,算是蠻有名氣的相公了。昨晚侍侯喜歡折磨人的盧老爺,自己竟暈了過去,然後就做了這個夢,一個遙不可及的一碰就碎的夢,算是安慰自己麼,青柳搖頭一笑,抿起的嘴角,彎彎的眼睛,透出一股溫潤如玉的風情。推開門準備服侍梳洗更衣的小廝,一時竟待在了門口失了神,直到青柳輕輕咳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小廝替青柳擦拭身體,上藥,梳頭,穿衣,青柳始終沒有出聲,即使是那些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傷痕在塗上藥性烈的金瘡藥的時侯。青柳隻是眯著眼睛,靜靜地,看不出痛苦,看不出憤怒,平靜如水。臨了,小廝出門的時候,那溫柔的一句“麻煩了”,小廝心裏一痛,“那麼好的公子,為什麼要被這樣糟蹋啊”。
青柳在客少的時候,也還是可以被應允外出的,已經年過半百的樓主是這樣說的,“青柳啊,已經沒什麼心氣了,放他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這天的青柳,來到了離得玉樓春遠遠的一間叫“鳴翠軒”,後麵或近或遠的跟著樓裏的人,可是也許青柳也是乖順慣了,他們也並不看得很嚴,就在隔著兩百來步的一個小攤,要了壺酒,和攤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青柳照舊坐了靠窗的位,一壺茶,幾塊白糖糕,看著窗邊綠得正盛的柳樹,葉子飄落下來,一片片落如水中,漾起一個個小圈,青柳桃眼迷蒙,竟是一副癡了的模樣。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風塵裏的事,倒也忍受得了,沒有大喜沒有大悲,就這樣老去,離開,找個有柳樹的地兒住下了卻殘生,死之前也許還可以再做一次那個夢,如此,人生倒也不算難過吧。那人老的時候,不懂還會不會用柳笛再去哄孫子呢,一想起那人顫顫巍巍的模樣,青柳托著腮,拈著塊白糖糕,嘴角竟是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這位公子,我可以坐這裏麼”青柳的思緒回來了,微微抬頭,頷首一笑,“請”。正是下午茶樓少人的時候,青柳所處的二樓幾個人,空的地方還很多,青柳頗有幾分不解,為何這位仁兄單單就挑了這裏。細細打量自己的穿著,白苧襴衫,係外織帶,都是尋常衣著,並無顯眼之處。陌生男子笑了,有些沙啞的聲音漾開,青柳竟想起了剛在水裏蕩漾的柳葉,許多年前那個有著溫暖麵龐的男子。青柳定了定心神,一時不知回什麼話好,隻能報以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