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新皇登基,舊朝改製。
都說新皇帝是逼宮篡位的,舊皇帝是被人害死的,但是誰也不敢明指出來。朝廷上很有幾個大臣被罷官,再不好的直接被尋個由頭抄了家。一番清洗下來,朝廷上也沒什麼人再說些犯忌的話了。
再過一年,朝廷開了恩科,錄取了幾個有才學有見識的人,分派各地去做了官。這些人是天子門生,嘴上謝的自然都是新皇的恩。朝廷又下令減了全國兩成的土地稅,一輩子和泥土打交道的人哪管皇帝是誰,隻知道減了稅的就是好皇帝。由此,再沒人管那舊皇帝是怎麼死的了。
這年秋天,繡娘小蘭出了家門去北街買絲線,正趕上來了一陣烏雲,眼看著一場秋雨就要下來。為了少走些路趕快回家,小蘭就穿了朋來客棧後麵的小樹林走。林子裏滿是落葉,腳踩上去沙沙作響。正走著,就見前麵不遠處一個無主的墳前站了個高個子的男人。那男人大概三十歲年紀上下,一身錦袍,那打扮看著像官府的人,可明明一般官府裏的差官又不能穿錦製的衣服。
小蘭隻覺得這人奇怪,站在那個無主的墳前就更顯奇怪了。那墳據說是在一夜之間出現的,裏麵埋的也不知道是誰,也沒個墓碑,一年四季也沒人來給燒紙錢。這幾年風吹雨打的,墳頭上的土被削下去不少,看著不像墳,倒像個土包了。
小蘭正是十幾歲的年紀,年輕好奇心就重,也不管天上的烏雲越來越厚,徑直往那人走過去。
那男人聽見後麵的腳步聲就轉過身來,有些不解的看著小蘭,張口問道:“姑娘有事嗎?”
小蘭看著那人,隻覺得自己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一雙眼睛比女孩兒的還好看,那頭發也又黑又直的。不覺一張臉就先紅了,原先肚子裏想好的話也忘了怎麼說,支吾了一陣才說道:“這墳在這裏好些年了,你是頭一個來看的人。你認得這墳裏的人麼?”
那男人點點頭道:“認得。”說完又轉頭看著那墳,神情似乎悲傷了些,“這裏的人是我的好朋友。”
“這墳我小時候就有了,這麼多年,總沒人來看它,也沒人來收拾。你看,這墳都比以前小了許多了。你們既然是好朋友,怎麼這些年了也沒來給他燒點紙錢,照看一下?”小蘭不解的問道。
那男人抬手摸了摸小蘭的頭,溫和的說道:“小妹子,等你長大了,就知道總有些事情是自己無能為力的。”說完抬頭看了看天,又道:“要下雨了,趕緊回家吧。”
說完轉身先走了。
小蘭看著那人遠去的背影有些發怔,等有雨點砸到鼻頭的時候才醒悟過來,趕緊往家裏跑去。她恍惚記得那人的腰間掛了塊牌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牌子上的字倒還認得,分明是“大內”兩個字。字雖認得,卻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回家問問爺爺說不定知道。
等到了家,將事情和正裝旱煙的爺爺說了,又纏著問什麼是“大內”。爺爺吧嗒了口煙告訴她隻有皇宮裏跟著皇上的人才能帶大內字樣的牌子,又說小蘭定是看花了眼了,這小鎮怎麼會有皇宮裏的人來,就算是皇宮裏的,也不能對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那麼和氣。
小蘭聽了撅著嘴隻說自己沒看花眼。
又過了三幾年,小蘭也嫁了人了。那座孤墳她也路過幾次,每次路過她都會想能和那麼好看的人做好朋友,這墳裏的人也定差不了,隻是不知道怎麼就孤零零的埋在了這裏。隻是自從那人以後,再也沒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