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山腳下,一位大腿被彈片撕開的民勇正在痛苦的哀嚎著,旁邊的大夫大概知道金創藥是止不住血的,讓人死死摁著士兵,徑直把一支炙紅的烙鐵按在了傷口上麵。
“滋啦……”刺鼻的焦臭味道散發在空中,
伴隨著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是傷兵淒厲了十倍不止的慘叫。巨大的疼痛讓他隨即昏死過去。大夫卻迅速在燙熟的傷口上灑上了白色的止血粉,然後纏繃帶,這就結束了。至於傷兵本人能不能真的活下名來,就看他能不能熬過去了。
又一天得清晨,楊正傑出現在東教場前線,他臉色很不好看。因為他覺得自己就是炮灰。
‘炮灰’這個詞兒是從北麵傳過來的。是複漢軍最先說起的,但卻很形象的詮釋了楊正傑部現下的地位。他們就是炮灰,就是一群來消耗複漢軍槍彈炮彈的渣滓。
比起先前的先農壇和山川壇,東教場的防禦力度要更弱一些,就更不要說與東北方位的白雲山對比了。然複漢軍根本就不去進攻白雲山,反正廣州東麵這一塊兒就有陳鳴足夠做兵力調配的空間,大部隊直奔著大東門去就行了,才不去撞白雲山呢。
出現在楊正傑眼前的就是一副地獄般的畫麵,整個東教場的房屋以及周邊民居民宅已經完全倒塌,就看不到一處完好的屋子,處處是被炮彈炸開的碎磚爛木,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彈坑,還有地麵上沒清理的殘肢和幹結的血跡,比比皆是。
而帶兵在東教場守了一天一夜的副都統伍德,楊正傑看著他人後卻幾乎不敢認他了。這滿臉硝煙,衣服又皺又髒,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酸臭味道的人,會是伍德大人?
當然,前線清軍的飯食是超級好。
有魚,有雞,有鴨,有豬肉,軍官還有牛羊肉……
增海為了犒勞前線的士兵,絕對是出了血本了。份量充足,所有人就是敞開肚皮來吃,也沒有不夠的道理。除了沒有酒,這般豐盛都已經能趕得上廣州清軍的年夜飯了。
而廣州城對麵的複漢軍營地裏。一頂軍帳中,一位掛著中士軍銜的教習正伏在案上寫著信。一旁的鐵茶缸中泡的一點味道也沒有的茶水,多少也能說明一點這位中士軍官一宿沒睡的實情。
昨天清軍死傷慘重,複漢軍也付出了一定的傷亡。受傷的暫且不提,那陣亡的官兵,每一個人的家屬都會受到陣亡疆場的親人所屬部隊寄來的一封信。
士兵的安慰信都是有統一格式的,印刷好了的,隻需要填上名字和部隊建製,以及寫信時間即可。軍官則無論大小都要是親筆信。
中士就正在給一名陣亡隊官的家人寫著信,雖然這是一種很做作的表現形式,但寫信的中士神色卻已經肅穆。這種外人看起來一些誇張做作的‘手法’,作為軍人,卻隻會認為是肅穆莊嚴的,而絕不會認為它們是虛假可笑的。
這是陳漢對於軍人的一種承認,一種尊敬。
厚厚的一摞信被人帶去後勤部隊,中士草草的吃過早飯就鑽回了帳篷。昨天打了一天的他們營,今天就不用再上戰場了。複漢軍的進攻還是昨天的老套路,從六點鍾起就開始炮擊,無差別的覆蓋式射擊,整整一個小時的炮擊後,一個團的進攻部隊向著東教場發起進攻。
讓時間倒退回一個小時前。早上的六點鍾,九月的廣州天剛剛放亮。
英國東印度公司高級職員大衛·奧斯曼特中校揉著酸痛發脹的眼睛走出住處。
太糟糕了,昨天夜晚的睡眠太糟糕了。槍聲炮聲響個不斷,整夜裏複漢軍都在不斷地騷擾著清軍。
沒有了大規模的進攻,取而代之的是時不時的炮擊和獵兵隱藏於黑暗中的獵殺。這種騷擾是無恥和不名譽的,卻也是極為挫傷士氣,讓清軍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應付的。
大衛·奧斯曼特對這種作戰模式並不陌生。狙擊手這個兵種在他眼中就像是英國陸軍裏的來複槍射手。來複槍作為一種射程、精準度絕佳而射速極慢的武器,最擅長的就是用這種可恥的手段來消耗對手的士氣和精力。
而且作為一名大不列顛的精英,大衛·奧斯曼特還能看出這種戰術的更深處——施展者雙方戰鬥力或威懾力的不對等,對被騷擾方所能造成的影響也將是不同的。
如果把清軍換成大不列顛龍蝦兵,對麵的敵人是複漢軍。大不列顛的陸軍勇士絲毫不會懼怕他們,在大不列顛的眼中,複漢軍也隻是一般的軍隊,跟歐洲其他國家的陸軍並無什麼不同。
所以複漢軍的騷擾雖然會讓龍蝦兵怒火衝天,雖然能消耗掉他們的一些精力,但短期裏卻消磨不去軍隊的士氣。隻會讓士兵變得更加的憤怒,而不是害怕和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