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寒林遲遲未吭聲,暗想,“那時坐船從揚州回水棲宮,他與那瓊梳可是日夜睡在一個屋子裏,我還親眼見過宮主對他.....嗯,難不成都是偽裝?其實宮主是找他來幫忙對付白洞主(白鳳遠)的?這麼說,那日在水棲宮內與我動手的人就是他.....那也不必做到那種程度,當時船內又沒有別人.....”怎地也想不通,隻好道,“這,我也不知道,你還是問我們宮主罷,或者,等你們右護法醒來,再問他罷。”
莊三輕輕搖頭,沉聲道,“能否醒來實在難說.....”
霍寒林道,“此話怎講?”
莊三歎了口氣,道,“我雖精通醫術,可哪裏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那日若非有千年雪蟾護住右護法心脈,他早已活不成了,可縱然有雪蟾,不過就吊著一口氣,氣雖是喘著,卻與死人無異,至多算做活死人......”
霍寒林一驚,道,“溢清知道這事麼?”
莊三又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哪裏敢和他們說,隻得騙他們還有救......唉,我也盼著是我醫術不精,興許先保住右護法的命,待日後見到更厲害的大夫,能救得了他....”
霍寒林心知莊三乃修子圖弟子,醫術高明自不言而喻,連他都講出這番話,怕那右護法當真是凶多吉少了,道,“那我們宮主他......”
莊三道,“剛剛我入你們宮主房內,見好幾個大夫圍著右護法,估計他早已知道了罷。可即便知道,亦讓我來續經,想必是另有辦法.....”
這時,艙外走進一海衛兵,拜道,“霍宮主,宮主召你有要事。”
霍寒林站起向莊三一拱手道,“莊舵主,我先去了。”便隨著海衛兵出了船艙,下木梯到底艙,又穿過一窄走廊,走到盡頭進了一方廳。廳內燈柱通明,廳中央置一珠簾四垂,錦簾委地的大床,床邊立著幾個大夫和藥童,有搭針,有燒罐,亦有碾藥的。張若棲立在床頭,閉眼不知在想甚麼,但見他右手兩指捏著一封信,似又在下甚麼重要決定。霍寒林走過去,道,“宮主。”
張若棲張開眼,也不看他,將手裏的信移到他麵前,道,“明日夜裏,船行到吳縣,你在那裏下船往丹陽去,帶著這封信,找一個人。”
霍寒林接過信,問道,”甚麼人?“
張若棲道,”這你不用管。那人在丹陽以北三十裏地的七峰山上,山上有一七峰寺,寺廟後有一片鴨腳林,那人住在林子裏。你去見他,將這封信給他,之後帶他來西山找我。還有七日,七日內帶他趕來。“
霍寒林心道,”看來要不吃不喝才趕得上。“當即令了命,退了出去。
襄陽,丁家莊。
丁老爺子已三日沒吃沒喝了,他一直守在丁俊房內一步不離。
他平日雖與丁俊不和,可真到了丁俊性命堪憂之際,可是比誰都著急。丁家莊二夫人王冬梅與三夫人花石溪都來勸丁老爺子身體要緊,總不能為了照顧兒子連自己身子骨都不要了。丁老爺子這時六親不認,一摔桌子,將兩人全給轟了出去。二夫人不甘示弱,又叫自己的兒子丁烈進去勸,可此時丁老爺子是連門也不給開了。
到了夜裏,少林寺祖慧大師趕到丁家莊。家仆一報,丁老爺子知救星終於來了,興奮不已,光著腳就跑出去迎他,誰知沒跑幾步,便眼皮一番,體力不支暈過去了。家仆們趕緊抬起丁老爺子去偏房休息,祖慧大師知時間緊迫,耽誤不得,也趕不及去理丁老爺子,自行前去丁俊房內為其治傷。
丁二夫人王冬梅與丁三夫人花石溪跑去房內,圍著丁老爺子開始哭哭啼啼,又怨又惱,過會兒大夫拎著藥箱子趕來為丁老爺子開了藥,兩人有嘰嘰喳喳你推我嚷搶著去煮藥。丁老爺子迷迷糊糊睡著,竟無端做了夢,見到了丁玫(丁俊他-媽),她還跟二十幾年前一樣,腦後梳著一個彎月髻,背上一大黑漆弓,正坐在大柳樹上,雙腳來回晃蕩著等老鷹出巢。丁老爺子忽地淚就滾出來了,柳樹下一大灘子水隔開他倆,他看著水中自己蒼老的倒影,也不敢開口叫她,心底想,”怎麼她還沒變,我可是老得不成樣子,她哪裏認得出來我來?“又想到她除了丁俊,甚麼都沒給自己留下,可自己連丁俊都照顧不好,還成日與他置氣,做得爹不成爹,長輩不像長輩。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怨她一去不返,怨她舊情不念,怨她絕情決意,才把這些恨和怨都遷怒給了丁俊,他哭了出來喊道,”玫兒阿,都是我的錯,你說一輩子就我一個你一個,是我沒做到阿,是我朝三暮四,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還連累了兒子!可我心裏真的隻有你一個,你怎能不知道呢?“樹上的丁玫甚麼也聽不見,隻笑眯眯的等著老鷹,腦袋上一輪暇白弦月映照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