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戛然而止,像解了身上的束縛一般,整個人也平靜下來。隻是那些與本宮一樣中了魔音的刺客們也回複了猙獰麵孔。
要解決掉這些人,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然而他們的目的卻絕非本宮。
隻聞一人道:“殺掉屋裏的人,重重有賞。”
聲音未落,將將還趴在地上的兩個刺客便已經飛了出去,自左側的窗口穿進。我心裏一涼,哪還管得了心口的餘痛,腳尖一點身子已然躍起,引劍而入。竹簾被劍鋒割斷,黃昏最後一絲霞光自側灑入。一切都暗淡無色,唯有那雙眼,黑得讓人發怔。若無恨,又怎會如此決絕。
無數次夢到過他重逢的畫麵,每次都心痛到驚醒,我想若是有一日真醒不來了,那也就是我們真正再見的日子。今日便是,再痛也不願是夢一場。
一時失了神,竟讓人鑽了空子,兩道銀光迎著堂中之人而去。他慌了手腳,好似完全不懂拳腳功夫,伸手便掀翻了麵前的桌子擋卻劍鋒。見他如此狼狽,我捂嘴一笑,趁勢將手中的劍紮入刺客的背心。
屋內頓時無聲,隻是那園中的兵刃聲還在吵嚷著。
“你是何人?”
日光稀微,勾勒出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輪廓。束起的發髻,頎長的身形,環抱在胸前的雙手。隻是那碧青色的袍子,從未曾穿過。
“你穿這顏色的衣服很好看。”答非所問,因為剛才他所說那四字太傷人,他腳步微挪了下,雖然不願看到,卻不得不承認他防備著我。“我絕不會傷你。”
他蹙了下眉,“那請你們離開。”
早料到他會這麼說,我挑了挑眉梢,腆著臉笑道:“看來不成,本宮看上你了,得帶你回去。”
“你……”
“你休想逃走。”我將他打斷,上前一步,正想拿他手腕。隻覺腳下那塊忽然向下一陷,還沒待我看清,“嘩啦啦”的水聲已經滿進了耳中。
是機關,我已經察覺,而這機關的目的自然是為了水遁。我努力睜開眼,那一襲碧青色隻離咫尺,忙伸手扣住他的腕脈,再不肯放手。
本宮說過,如果再遇到,他休想逃走。
桔梗花依舊開得燦爛。
地錦說本宮如今忒像強搶民女的紈絝子弟,這形容倒是恰到好處。
昨夜我去了水榭,昨夜我與人交了手,最後拉著舒莫依一起落了水,聽說被人救起來的時候本宮還拽著他的胳膊,兩個人都差點溺死在水裏。
“宮主……那琴師是……是東皇殿下嗎?不不不,應該是前前任東皇殿下?”地錦壓著聲音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樣。
舒莫依!婁弋?有著同一張臉孔,但是與不是,教我如何回答?
那一年,瞞著母親用千絲草護住婁弋的身體,回雪鏡時正值大雪封山,冰冷的雪鏡宮幾乎已經成了座空城。我將自己關在密室裏,用綻魂為他結魂護魄,整整熬了七日。一心想著拚了命也要救他,可到了最後關頭真的搭上了自己。幸得淩霄及時趕回,隻是當我再次醒來時,密室已經坍塌,而婁弋亦不知去向。
所以至今,他是生是死我尚且不知,就連當日他是豎著自個走出去還是橫著被人救了去,我也沒有鬧明白。綻魂之術可殺人於無形,也可救人於九死,但是那是我第一次用它,是成是敗,依然是個迷。
至於舒莫依!本宮確是認認真真地考慮過。
數月前,得到消息說有人與婁弋長相極其相像,本宮當時便想,我一定得見見他,就那麼遠遠地看他一眼,如果是他,如果他過得好,那我一定不打擾他。半月前,本宮離開雪鏡,還見到了舒莫依的畫像,於是本宮想一定得弄清楚他是不是婁弋。但昨晚,就在我見到他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一直在騙自己。
是與不是,雖回答不了,但是放與不放,本宮心裏跟明鏡一樣。
換了身女裝,我推門而入。晨曦細膩地穿過窗縫,他倚窗而坐,呆呆地看著那光線。
“曾經有人跟我說過,隻要看著這千絲萬縷的光線,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順了。”我靠近他,伸手截住那縷縷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