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我們還是回雪鏡吧。”地錦看著我的眼神愈發的可憐,眼瞅著眶子裏的清明便要被逼出來了,而逼她那位自然是本宮主千絲琈。
我推窗向外眺去,此時正值夏濃,而隔著沁湖的山巒上卻依然白雪封境,那便是雪鏡,如同魔域一般的存在著。幾乎已經忘了幾年沒出雪鏡了,三年抑或是五年,自從那事之後,我好像不怎麼會算日子。
“宮主,回去吧,葉大人……已經派人來催過幾次了。”
地錦口中之人名喚寂煻,是雪鏡宮的主事,也算是本宮主一手提拔的,但這鳥人卻是個不識趣的主兒,本宮主的事,他總是礙手礙腳。我牙齒“咯吱”一響,嫻熟地冷瞪了地錦一眼,“啪”地關了窗。
被我一嚇地錦立時沒了聲,低著頭看著自個的腳尖。
“地錦……”我將聲音拖了拖,她身子微微一顫,抬起眼來,隻當答話了。這表情我很是滿意,於是繼續陰著臉道:“這雪鏡還是我做主吧?”
“自然自然。”她道,接著又愣了一瞬,“但是,宮裏還有事……宮主不能不管吧。”
地錦跟著本宮快十個年頭了,最近目光漸短,膽子見長。我將眉尖一擰,伸手一掌打落圍著我頭頂飛了半晌的蒼蠅一隻,道:“那還不快去把二殿找回來。”
地錦一個驚顫,踉踉蹌蹌出了房。
五日前二殿無故出走,如今依然下落不明。三日前,借著此事本宮決定離鏡尋找,在宮門口便遇到葉寂煻那廝。
“不過就是一隻豬而已,宮主用得著親自去找嗎?”他挑著一雙眼淡淡地道。
是了,二殿是本宮養的小香豬。一隻豬而已,但比他葉寂煻可愛千百倍。我靜立了片刻,捂著嘴“嘖嘖”一笑,道:“葉卿,你這歧視豬的脾氣應該改改,否則本宮主下令讓你沒豬肉可吃。”
葉寂煻笑而不語,永遠一幅讓人猜不透的模樣。末了,終於又問:“那宮主打算什麼時候回宮?”
“什麼時候找到二殿,什麼時候回宮。”我拂了拂衣袖,拽過一臉不願的地錦,她大概還在妄想葉寂煻能解救她。然,葉寂煻何等心思?若都如她一般,我又怎會重用他,甚至放心將雪鏡交由他打理。
梓徽城與數年前相比,變化很大。一來借著雪鏡近年的風光,二來數年前出了一位女東皇。當年的小城如今熱鬧非凡,樓閣層起,什麼妓館勾欄更是片地皆是,原本還秀麗的景致也蒙了層銅臭味。
為了清靜,地錦那丫頭選了這臨湖的客棧。推窗一看,渾濁濁的一片清水,看得多了竟讓人有些生厭。
“梓徽城背山臨湖,是一等一的寶地,指不定又出個女東皇。說不準……又是雪鏡……”隔著街,聲音悠悠地傳入耳中。心裏咯噔一跳,頓時來了興致,於是停下手中的動作,望了下去。
“原來一不識趣的鳥神棍。”我不禁一笑,順勢翻起手來,將指間一粒豆子擲了出去,神棍的聲音戛然而止,唯有那樹上的蟬還吱呀呀地鳴叫著。這才應該是梓徽的夏,數年前一如此時。
懷中悶了許久的小東西忽地哼了一聲,我悠悠地低下頭去,“二殿,你不喜歡本宮罵髒話,對嗎?”
二殿用嘴努了努我的手心,也不知道是讚同還是抗議。
“二殿,這幾日要辛苦你待在箱子裏了,等事情辦完後,本宮主賞你最愛吃的。”
琢磨著地錦快回來了,匆匆地將二殿抱入箱中。回頭來,那樓下的神棍還脖子住,“呀呀”地吱不出聲來,也許還想說說咱們某位女東皇。
提起這東皇,確不得不說。
卻道百把年前聖朝天子設東煌一職,為統管巫祝陰陽之勢,由天子任命,十年一替。然而隨著聖朝勢力漸弱,東煌之勢日漸蓋過天子。數十年後,第七任東煌婁氏再不聽任天子詔令,將“煌”改作“皇”,且將位傳於其子。從此,東皇成為表麵上隸屬於聖朝實際與當今天子權勢相抗衡的世襲之位。
然而,相傳第七任東皇深諳卜術,不知當年他可有卜到,其位傳了三世,皇權便旁落了。
這東皇一職與本宮看似沒半兩銀子的關係,我本不應該在意什麼,可無奈當今東皇名喚千絲瑋,跟我的名諱也就一字之差。然,家姊是也。而再有,當年奪去婁氏皇權的那位名喚千絲繪,也跟我的名諱隻有一字之差。然,家母是也。
可見,來來去去,本宮主都跟這東皇有莫大的關係。至於那位置,我若想要,又何必等到今日。
地錦回來時夜已漆黑,說是已經將梓徽城翻了個底朝天,正在庭院裏消食的本宮主心情大好,捂嘴笑道:“如此,明日就繼續翻天吧。”
月籠了層薄霧,黃昏還著窗紗的風如今已經敲得花棱啪啪直響,好似促不及待地要破格而入。燈早已熄了,便聽著這一深一淺的風聲直坐到三更。“轟”地一聲驚雷,雨終於落了下來。就在此刻,有人叩響了房門。
逆著光站在門外的人穿著一身黑衣,頭戴蓑笠,笠上的雨水往下淌著。幾乎要覺得那便是我等了數年的人,這時又一道閃電,照亮了他的麵孔。我抽了口氣,深深地換了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