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撫上他柔軟的發頂,問道:
“峰兒,你今年幾歲……你和你爹娘從何處來,又準備去哪裏?”
峰兒很懂事的道:
“老怕伯,峰兒今年七歲啦……爹叫‘石玉’,濟南開店做買賣的……咱和爹娘原來去江南:經過這裏,爹娘給強盜殺了……”
話到這裏,嗚嗚鳴又哭了起來。
這個昔年殺人盈數三千,天下武林稱作“魔神”的戈青,在一個人海遺,上齡幼兒麵前,卻無法掩去了他原有的“人性”……
輕柔的道:
“峰兒,別哭,老伯伯問你……你姓‘石’,你叫什麼名字?”
峰兒抹去臉上淚漬,道:
“峰兒叫‘石鳴峰’……”
戈青輕輕念出‘石鳴峰’三字,微微一點頭……抬臉縱目朝四周緩緩遊轉一匝,輕聲自語的道:
“從地點,位置看來,這裏是魯南‘寧陽’城的西郊
把臂彎裏的峰兒放到地上,囑咐道:
“峰兒,你要記住,這裏是魯南‘寧陽’城西郊……老伯伯將你父母親遺體,暫時掩埋此地,你日後長大,來此取你父母遺骸,再築墓安葬。”
峰兒點點頭,道:
“老伯伯,峰兒記住了。”
“魔神”戈青取下肩背那隻長長的囊袋,解開袋口,從裏麵取出一柄劍鞘烏黑的長劍……劍身出鞘,泛出一泓秋水似的冷芒。
“魔神”戈青昔年蹤遊各地,就憑這把“湛玉寶劍”,使江湖為之變色,天下武林籠上一陣慘霧愁雲。
戈青用“湛玉劍”,在山壁沿邊挖了一口深坑,將峰兒爹媽“石玉”夫婦掩埋人土,在墓家前豎起一個石碑,用劍尖刻出“石玉夫婦之墓”七字。
戈青在石玉夫婦墓家旁,也挖出一口土坑,將駕騾車的車夫掩埋入內。
把峰兒叫近前,戈青一指墓碑,道:
“峰兒,養育之恩不可忘,你在你父母親墓塚前,跪地三拜。”
峰兒在爹娘墓前,跪地磕了三個頭。
就在峰兒跪拜父母親墓地,戈青看到這個嬌小的後影時,使他想到一件從未想到過的事上……
自己即使未遭天下武林追蹤撲殺,百年身後,亦是黃土一坯,掩埋白骨,雪泥鴻爪了無痕。
此資質稟異,天賦聰慧,卻是練武上乘之才,現在這孩父母遇害,已是人海遺,何不將其收作自己衣缽傳人?
峰兒祭拜父母墓地後,站起身,偎近戈青身邊,道:
“老伯伯,峰兒沒有去處,就跟你在一起啦!”
戈青握住他的小手,道:
“峰兒,你跟老伯伯在一起,你能挨受得下這苦?”
峰兒道:
“峰兒跟老伯怕一起,不怕吃苦……”
戈青緩緩一點頭,道:
“孩,你既然如此說,你叫老夫‘師父’,不必用‘老伯怕’相稱!”
峰兒乖巧懂事,聽到戈青說這話,跪倒地上,道:
“峰兒拜見師父。”
戈青含笑把他攙起,道:
“峰兒,咱們走吧……”
峰兒眼珠滴流一轉,問道:
“師父,你家在哪裏?”
“魔神”戈青見小徒兒問出這話,久久回不出話來……
浪跡江湖這些年來,自己從未想到“家”這一個字上麵。
整整十年來,遭天下武林群起追蹤撲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更沒有一個固定的住所。
戈青心念遊轉,輕輕籲吐了口氣,道:
“峰兒,師父沒有家……”
想要說出其內委,但自己所要說的情形,又豈是一個才始七齡的小徒兒所能了解?
峰兒雖然才是個七歲孩,知道的事不多,卻是聰明過人,就不再問下去。
戈青朝峰兒上下看了眼……從貼身衣袋取出一隻扁扁的懸膽瓶,瓶倒出一顆米粒大黃澄澄的丸,將丸放在掌心,摻入口唾,碾成液汁,朝峰兒粉妝玉琢的小臉上敷去……
峰兒給這液汁敷上,這張小臉蛋突然變了過來……灰暗帶著濃濃的枯黃。
峰兒現在的這付臉色,那是日曬雨淋之下,一個窮苦人家的孩。
戈青又把峰兒這件緞麵長衫,用手指剁了幾口窟窿,他手掌上還沾著口唾,兩手在山泥地上揉了幾下,抹向峰兒剁破窟窿的長衣上。
峰兒兩眼直直的望著師父,他雖然資質稟異,穎慧過人,但在他七歲的幼齡,還無法理會出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戈青朝峰兒上下看了看,含笑道:
“峰兒,你現在這付模樣跟師父走在一起,就不會令人家矚目注意了。”
峰兒聽到這話,朝師父那件沒有上扣,用布帶圍腰束上的對襟大褂望了幾眼……
在他單純的童心意識,對師父這麼做。已有幾分會意過來。
戈青把峰兒抱上臂彎,道:
“孩,咱們走吧!”
峰兒正想出口問:
“師父,咱們去哪裏?”
這孩聰明乖巧,剛才已聽師父說過,倏然把這句話抑下肚裏,沒有問出嘴來。
戈青臂彎抱著小徒兒,丹田猛提一口真氣,身形扶遙暴遞而起……
淩空,左腳腳尖,一貼右腳腳背,一聲渾雄長嘯,猶若巨禽振翅翩空,直向峰腰低窪處飛去。
偎在師父臂彎裏的峰兒,兩隻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不是害怕,那是感到驚奇。
夕陽西下時分,師父兩人來到一處鎮甸,“魔神”戈青習慣地向後麵看了看,才走向鎮裏大街。
這次,戈青突然心裏起了一份異樣的感受,這是過去未曾有過的……
似乎覺得有人銜尾跟在後麵,轉身朝後麵又投過一瞥……街上有不少往來的行人,但並未發現有任何可疑之人。
戈青抱著峰兒,拐進大街一條橫巷,站停腳步。又轉首朝後麵看了看,井未發現有異樣的情形,才繼續往前麵走去。
市集鎮甸,有不少客棧兼做酒肆飯店買賣,戈青帶了峰兒,找到橫巷一家“大安客棧”……進來客房後,吩咐店小二把吃喝端來房裏,不去外間店堂用膳。
店小二把吃喝端進客房,彎彎腰,退出外麵。
戈青把房門閂上,讓峰兒用過晚膳後,叫他先上床去睡。
“魔神”戈青舉搏獨酌,聽到床上酣睡的峰兒輕輕鼾息聲時,一股濃濃的愁思湧上心頭!
這股愁思是過去“魔神”戈青從未有過的……現在有了人海遺的小峰兒,作了他的衣缽傳人,才湧起這份“愁思”來。
靜俏悄的客房,“魔神”戈青舉酒啜飲,思潮亦隨著不停的起伏激蕩……
浪跡江湖二十年,現在有了峰兒後,自己有了個心靈“上的寄托……一個下一代的寄托。
峰兒是自己的持續,把這孩培植成第二個“魔神”戈青……自己不能輕易敗落天下武林高手之手。
必須再挨過十年……這“十年”過後,才是峰兒開花結果的時候。
“魔神”戈青於客房把酒沉思,時間悄悄過去,遠處傳來梆鑼三敲之聲,已是三更時分。
一陣激厲蒼雄長嘯之聲,一抹身形宛如鐵禽翩空,冷電驚虹,飛過山岡,越過澗流……“魔神”戈青臂彎裏抱著峰兒,又開始他這一日的行程;
臂彎裏峰兒,看得眼花鐐亂,目不暇接……雖然不會知道那麼多,還是好奇的問道:
“師父,這裏是甚麼地方啦?”
戈青縱目一瞥,道:
“這裏該是魯徂徠山附近一帶了!”
峰兒本來不想問的,卻又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師父,你帶了峰兒去什麼地方?”
戈青身形不停,一麵回答小徒兒,道:
“找個人跡稀絕之處,咱們師徒倆安頓下來,師父將一身武技傳授於你……十年,但等十年過去……”
峰兒雖然才隻七歲,但成熟的智慧已超逾他現在的年歲……好奇的問道:
“師父,為什麼一定要等十年?”
戈青道:
“十年後,師父帶你去一個地方……”
峰兒接口問道:
“師父,你帶峰兒去哪裏?”
戈青含笑道:
“孩,你現在年齡還小,師父所說的話,你不會都能聽懂……不過以後你年歲長大”,自然會知道……”
眼前,此天下武林追蹤撲殺的“魔神”戈青,強敵四伺,步步險境,隻有抱在臂彎裏這個幼童峰兒,是他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