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冷的月光拍在寂寥無人的操場,印下幾株殘樹枯寂荒涼的淡影,濃密的夜色一點一點蠶食著覆蓋在大地上的月輝,仿佛此月本不應將月色傾瀉人間,自由對於天上的萬般事物也是付出虎口奪食的苦痛才換來的一夜嚐鮮。冬天的夜無人問津獨自逝去,在校園中往日歡笑無羈的樹林靜悄悄地,隻有落葉觸地可聞。然而今夜卻有不同,在操場南邊的一個矮樹樁上,斜靠著一個略看有些瘦弱的身影,嘴裏叼著半截發黃的柳樹枝,定定盯著天上的孤月,似在思考著什麼。身影主人,赫然是一名十七八歲模樣的大一新生。他臉龐稍小,五官清秀,一抹劉海朝右梳去剛好掠過眉毛,上身著一卡其色夾克,下身穿一條深藍色牛仔褲,脖子上圍著圈兒格子圍巾,一動不動仿若化在風中。似在思考著什麼。忽然一陣猛風刮過,吹掀起他的圍巾,在密林的黑幕映襯下,他的脖子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幽幽的光。他的神色並未有任何慌張,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此類場景,待光芒散去,他才整好衣領,將圍巾掩在上衣之中,起身離去。夜更顯詭異了。.........天色微亮,432寢室已經傳出陣陣閑聊聲,聲音中還夾雜著慵懶的哈欠聲。“啊歐,小豬豬,怎麼又起這麼早啊?今天星期五的課是空的噯。”一個長相調皮的男生戲道。宿舍中共有四人,兩人昨晚去網吧包夜了,隻剩下一個話嘮和一個宅男。“我去圖書館待會兒,中午就不回來了。”被稱作“小豬豬”的男生道。宿舍裏大家都不直接叫各自的名字,為顯親切而以對方名字或姓的疊詞稱呼。被叫作“小豬豬”的男生真名是冉文竹,性情恬淡喜靜,一向是宅腐型的幾號人物之一,為人又頗煩管製,因此學校社團一個沒加,更遑論學生會組織。說話間冉文竹已收拾停當,一身幹練,卡其色夾克搭配深藍色牛仔,脖子上再套一條圍巾,倒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質。調皮男蒙起被子,翻身又睡了過去。.........冉文竹所在學校是一處二流學院,師資力量一般,學生們過著日夜不分的生活,頹廢迷惘悲歎失望的聲音時時不絕。冉文竹也是一樣,唯一可喜的是,學校的圖書館倒是恢弘大氣,藏書也多,透著些許儒卷書生的文雅之氣。拾階而上,走過圖書館門前的二十幾級台階,冉文竹信步走上八樓的文學與藝術圖書室,樓層間是有電梯的,但冉文竹十分享受這種行走在書味的感覺。可能還早的原因,圖書館裏人並不多,八樓也隻有寥寥幾人,冉文竹在書架間穿梭尋覓,搜找著自己感興趣的幾本書。許久之後,冉文竹手裏拿著本《軒轅*絕》和一本《山海經》走向書桌去看書。《軒轅*絕》是龍人的作品,篇幅不長,加之冉文竹看書速度奇快,一目十行不及,但幾行文字一目掃過卻也不慢。看完《軒轅*絕》後已然中午,冉文竹合上書本,去樓道接了杯咖啡,坐在道側沙發上細細品完,然後假寐片刻,又走了進去。書桌上的《山海經》泛著褐黃色的微光,封麵四角處略有些蜷曲,整本書給人滄桑久遠的古樸質感。冉文竹翻開書頁,竟是一本毛筆楷書手抄本,字體渾厚樸素,大巧不工,遒勁內蘊,冉文竹忽有種被吸納其中的感覺。他雖談不上書法大家,但自小也隨爺爺描貼摹碑練字,一般書法流派造詣頗深,因此翻書就讀,毫無滯澀不通之感。此書雖是楷書寫就,但舉筆間似有無盡玄奧,仿佛數條江河集流一線,最終又凝成筆尖一滴墨,點染而下。“妙!妙!妙!”縱然冉文竹性情淡如涼水,也禁不住一連三聲的驚歎。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識貨者看見明珠蒙塵自會扼腕歎息不已,好似怨憤天運不昌。冉文竹輕輕拈書細讀,沉迷其中不自拔,竟忘了感歎如此書法何以流落至此?不覺間一日光陰踏鶴西去,夕日欲沉,天空慘淡,遠山朦朦朧朧一片,樹木蕭瑟,寒意頓起。冉文竹卻依舊俯桌讀書,不知天色向晚,整個圖書館隻他孤家寡人一個了。哢嚓——鏗—砰巨響傳出,圖書館的不鏽鋼大門的最後一絲透著落日淡黃色的光芒也消失了,館內靜的可怕。一館,一桌,一人,桌上置一書,時間若靜止般定格在此刻,刹那即永恒。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天色越來越暗,當最後一抹褐色光輝匿入大山消散不見,這靜止的場景才被打破。呼——嗬哧冉文竹伸了伸懶腰,一聲嗬欠掃盡疲憊,他抬手揉揉太陽穴,看著淡墨般的天色,一時有些發怔。“嗬,想不到這麼晚了,這還是第一次呢,也才明白古人所說廢寢忘食並非虛言。”他站在圖書室窗口自言自語道。冬天的夜來得快,去的遲,長夜漫漫。冉文竹孤獨一人處於閉室,卻無絲毫恐懼,反而理所當然。月亮緩緩爬上山陵,清冷的月色如約而至,片片光帕中蘊藏絲絲月之精華,恍若高貴冷豔的女子的香吻,竟讓冉文竹的身軀顫抖不停,但其臉上卻平靜異常,他盤膝而坐,吐納有序,漸漸脖子上發出幽藍的光色,慢慢籠罩了整個身軀。三四個時辰過後,冉文竹吐出一口濁氣,呼氣若幽蘭,聞之便沁人心脾,腦海空明。他伸手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吊墜飾物,琥珀色,狀若九峰,撫之潤柔滑順,不留纖物,外麵還殘留幾縷淡藍之光,淡及肉眼幾不可察。觀察良久,也難窺其奧妙,索性重新戴上,不見不煩。爺爺從小就讓他戴於脖間,月夜之時依法吐納,且勿令他人窺知,恐有風波。他也聽話,不曾懷疑爺爺,自五歲至今一直吐納不輟,但也不知吊墜到底主兆是何,是吉是凶,是苦是樂。一時間陷入沉思,無法無念。突然一股熟悉卻蒼涼的氣息湧來,納入冉文竹的肺腑之中。冉文竹抬眼瞧時,令他驚詫不定的竟是置於書桌上的《山海經》發出的,縷縷光芒中仿佛傳出莽荒異獸的嘶吼,不甘的憤怒,睥睨天下的霸氣以及陰寒至極的寒光。砰一聲,山海經炸的粉碎,所有光芒齊齊聚於一點,凝聚出一幅蒼龍翔空劃破九霄的圖卷,冉文竹感覺自己的腦子裏充斥著滿滿的龍吟,震得他喘息不已。待所有光芒收盡,那龍仰首狂吼一聲,攜帶濃濃的蒼涼鑽入冉文竹脖子間那九峰琥珀之中,頓時不見,細看時隻見一條龍影遊曵九峰之間,鎮壓天地。冉文竹心胸起伏不定,激蕩在眼前的震撼尚未化去,恍若春秋一夢。龍,青蒼之龍,四象鎮天,神龍居中,這竟是一條遠古圖騰神獸!整個夜裏,冉文竹都靜靜呆在圖書室窗口處,雖然九峰琥珀必非凡物,但也並非神話,華夏曆史中亦有古玉溫養身體,引天地之力造化己身,不足為怪!而今卻是真龍,雖非肉體,卻已經讓這個寡言的大一新生不勝大腦思索的繁忙。九峰琥珀涵養蒼龍,氣息略有滄桑,看來亦非古玉那般,必有深澀玄秘的來曆。在大腦思索的閃爍間,天色泛起了魚肚白,微紅的光驅去夜寒,晨光襲來,萬物抖擻精神,努力生長,新的一天來臨了!冉文竹迅速將《軒轅絕》放置在書架原位置,也幸好《山海經》少有人看,圖書館也不曾對其編號,所以以丟失論處倒問題不大,無人追究。一會兒後,圖書室門開了,管理員是個女的,開了門就去對門的綜合圖書閱覽室找另一名女管理員聊今天在哪個路段公交裏發生了什麼事兒,不時笑聲連連。冉文竹趁此機會,偷偷潛出了圖書室,其實大可不必,但他昨晚受驚心虛,做事也不夠沉穩了。一夜沒睡,兼之冬日氣溫頗低,冉文竹也不顧洗臉,回宿舍倒頭就睡,宿舍裏調皮男王卓睡得撒歡,兩個包夜的名喚李斌和張立新,都和衣而睡,大補昨夜通宵的精力,冉文竹漸漸陷入沉睡,呼氣逐漸平穩沉凝,隻是眉毛仍然緊皺,仿佛思考過度一般。一覺睡醒,已至黃昏時分,宿舍裏了無人音,大概是去吃飯了。冉文竹越想越覺昨晚之事蹊蹺頗多,心中就越是駁難紛雜,各陳其味,五味之中苦澀最盛,不勝煎熬。他心中想,既然爺爺從小便讓我佩戴此墜,定然是知道此物來曆,與其在此胡思亂想,不若回去詳問一番,省卻這許多工夫。他雖然尋常沉默,卻自不是可是卻從來不用手機電話,冉文竹也是上大學時爺爺怕自己沒有手機顯得特殊,這才買了一部,再說這種事情電話也三言兩語談不清楚。他自非優柔寡斷者,定下計來,便隻須付諸行動。爺爺雖然在家,學校裏請假一周找班主任不是難事,冉文竹撥通電話說明家裏有事,班主任與他問了幾句,最後客套結尾。冉文竹在桌子上留下一張便條,告訴舍友家裏有事一周後回見,然後簡單收拾一下,背上雙肩包,直奔車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