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侯爺何必擔心,他們不會偷上島來的。”石印手執白子,子落處,將冷清夜黑子悉數殲滅。房門推開,石家人眾早在房門口左右排開,進門的是一對年過半百的夫婦,他們施叩拜大禮,冷清夜身至孤島,走投無路,幸得人家收留相幫,又怎會受此大禮。“如少侯爺不受此禮,你二人就一直跪下去。”石印舉重若輕,卻半點沒玩笑之意,冷清夜斜眼去看跪地二人神情肅然,他暗自苦笑,打算戲弄這些呆板的老古董一番。“我知道石先生的意思,但是凡事總有萬一。”冷清夜沉聲道:“倘若狗急跳牆,不穿人皮了怎麼辦。”石印哼哼一笑:“倘若真的如此,憑這些人之勇悍,合島上下,必定盡遭劫數,現在去通知民眾,反倒會把他們嚇的四散奔逃,連拚死幾個賊人的機會都沒了。”冷清夜落子有悔,想要拿回來,石印拉住他的手:“少侯爺今日於棋盤之間失信於老朽雖是小事,可一旦成了習慣,將來失信於人,怎還有人主之威。”冷清夜輕歎:“老將軍久居海島,不問外世,家父愚忠,西京與北原開戰,十皇韋純星竟將皇妃派來督戰,而皇妃於興都城中被人擄走,至我半年前飄亡海上時,依舊沒有下落,而小皇帝又親自來前線督戰,夜夜與歌姬醉生夢死,無數人勸鎮北侯爺反,反被他關進了大牢。”“什麼。”石印大驚,棋子掉落棋盤,清脆悅耳:“興都城城高牆厚守城不會有太大壓力,可與敵海戰,殊不知以海軍見長的東海帝國於大陸之東虎視眈眈,我海軍如果三損其一,陸路雖可守,海路必被賊人所破。”冷清夜倒是沒有了絲毫慌張:“先生不知,整個帝國已走到末路,每天不知餓死多少人,東海衛氏也倒行逆施,那總有稱霸野心的北原帝國,看似強盛無匹,但國君殘暴不仁,又有奸臣禍國,數年之內,天下必然大亂。”石印長歎一聲:“即便天下人都自立為王,侯爺也斷然不會的,今日有緣能見少侯爺,老朽不妨說句大實話,如果侯爺有自立之意,老朽也不會偏安孤島,侯爺對待下屬,那自是百般嗬護,愛惜如子,可他卻做不到嗬護天下每一個人,這一點,不可謂不令人心灰。”冷清夜冷笑:“老將軍言語太輕,如果他不是眾望所歸的那個人,他有什麼義務要愛護天下人,可事實上大家都對他死心塌地,他還當著無道君主的守護神,他這麼做不該隻是令人心灰,而是應受萬箭穿心之刑。”冷清夜大大方方的端起早已跪地良久的石印大兒子、兒媳奉上的茶,毫無顧忌的喝下了,這杯茶裏可以有毒,原因太多了,即便這老頭真的是一個為了避世而逃亡海島的將軍,他有能力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身處何境,完全可以殺了自己,然後悄悄躲起來避禍,如果他在撒謊,那原因就更加的多而雜了。石印臉色黑凝,眉頭緊皺,一雙老眸死死盯住冷清夜,冷清夜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二人對視足有一刻,石印首先開口:“世人如有對侯爺不敬畏者妄出狂言,爾等應何為?”跪地二人答:“殺無赦。”“如果剛才此話出自二人口,石家上下三十餘口必和他拚命。”石印放下棋子,麵壁跪地:“老朽全家替少侯爺向侯爺道歉,沒我的話,不許起來。”時間過去了半刻鍾,冷清夜看輪番看這三個人,不要說身體,連眨眼都少的可憐,神情之莊重,似乎如同死了親人一般。走到窗前,窗外下著大雨,冷清夜看著一院子跪在地上紋絲不動的人,不由的道:“瘋子。”冷清夜的傘遮住了她頭上的雨,此少婦肚子微微隆起,想是有孕在身,冷清夜驚愕之餘定定心神:“老頭子瘋了,若不聽我言,我現在進去殺了他。”冷清夜將傘收起,怒氣衝衝的踢門而入,他將傘一掃,棋子紛紛落地,傘尖抵住石印後頸:“夜雖小童,可用此傘輕取老將軍性命。”石印目不斜視:“我家族門前一貓一犬老朽都愛之憐之,更何況有孕兒媳,可咒罵侯爺是我家死罪,若非今日大禍將至,生死未知,老朽必然死在少侯爺麵前,替您贖罪。”冷清夜將傘收回:“父親訓斥頑劣的兒子是為了平人怨,兒子咒罵父親是為了幫他試人心,如果老將軍剛才隨聲附和,夜才會取您性命。”石印臉如玄鐵:“少侯爺莫要巧言,今日您不滿侯爺可用惡言,明朝侯爺如有疏失,少侯爺難保不會有惡行。”冷清夜實在覺得自己真的碰上了一塊頑石,他的兒媳懷著他的孫兒,他不疼惜,自己何必掛心,想要隨他去,可眼見雨如傾潑,耳聽雨似長河向東氣勢如虹,自知時間一久,不要說腹中胎兒,就是自己性命恐也保不住,也就隻好再辯。“剛才您的兒媳請求我放過你,我看我沒那本事,你對我這小童哪有半點敬畏。”冷清夜悠悠坐下。石印叩首:“隻要少侯爺一句話,石家人眾性命都可拿去,老朽殘軀,更不值一提。”“那就對了,既然你們的性命都屬於我,我對於我的財產實在愛惜的很。”二人來言去語又辯了七八回合,狂風暴雨愈演愈烈,石印這才點點頭,同意暫將自己的三兒媳攙扶進屋。冷清夜不是不打算用強,可這家人都是一個樣子,沒有石印首肯,就是把她拖進屋裏,她一定也會自己出來跪好的。冷清夜好久沒看過這麼清絕明麗的臉了,事實上他以前也隻是見過那麼一張,他想起自己的伯母師父,不知道周成那廝有沒有繼續幫他尋找,看著婦人隆起的腹,冷清夜歎:“小石頭阿小石頭,你這一生肯定是多災多難的,像哥哥我一樣。”天開始放晴,兵匪們既然沒有偷偷上島,就必定會在這陽光明媚的早上踏碎小島的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