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這幾萬年來唯一誤入的人。
尊者緩緩站起來,清亮的視線穿過晃仙直直望向桃樹下的墨色身影。
“佛魔心生,回頭非岸。”言罷,尊者拂袖一揮,無影。
晃仙坐在石凳上,任由清風穿指而過,掀起衣擺,一路向後。
回頭非岸麼?
立崖下枯等七百載,縱回頭非岸,那又如何?
若那人永生為崖,自己便永生降落。
妖君在紛紛揚揚的花瓣雨中靜靜佇立,唇揚出邪魅弧度,似笑非笑。薄唇挺鼻,紅眸深邃,墨眉飛揚入鬢,額間金色印記一入當年。
是了。
晃仙唇角微顫,‘妖君’二字哽在喉結處。
妖君站得遠,並沒有聽到晃仙同素心蓮尊者的話。
此刻,他有些好笑的看著眼前人--身形清瘦,氣質淡雅,一頭白發最是顯眼,且愣愣的看著自己欲言又止。
妖君就那樣看著晃仙,半晌,才輕笑戲謔道:“初次相見,上仙的待客之道便是一言不發麼?”
含笑的眉眼似要飛舞起來,似乎忘記了自己乃不請自來。
他說初次相見。
晃仙忽的就回了神,低聲的笑了。
他說是初次相見。
初次相見!
初次相見,距今時已太久遠。
久遠到落塵百葉新芽覆舊芽,千花一茬勝一茬;
久遠到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成淙淙細流;
久遠到讓一個清寥的人嚐盡寂寞滋味;
久遠到如墨青絲,已是一別隔世盡飛雪。
晃仙啟唇爽朗一笑,像極了前世的某人:“如此,我便請妖君共飲一杯。”
妖君並未推辭,踏過滿地花瓣落座。
晃仙輕袖拂過桌麵,兩隻青瓷杯憑空出現:“既然妖君說是初見,那我便請妖君同品‘初見’,如何?”
“哈哈!甚好!”妖君笑的爽朗“什麼都不問便請我喝酒,晃仙其名雖有耳聞,到底聞名不如見麵,上仙你確實讓我喜歡的很。”
抬手,推開長琴,晃仙將酒盞擺放好。
忽的,妖君眯起眸子。
這分明是在六界極具盛名的火鳳琴,有傳言說自己是它的最終擁有者,絕炎說已經燒掉了,怎會在此處?
妖君目色落入晃仙眸中,晃仙不說話,隻是淡然看著他。
妖君琴技了然且愛琴,恰遇火鳳,被吸引亦無可厚非。
惜琴愛酒,好爽不羈--他還似昨日。
自己,已然麵目全非。
“我去取酒。”晃仙起身。
待晃仙離去,妖君拉過火鳳。
指尖撫動琴弦,嫻熟自然,好像在這千百年來自己從未停止過彈奏,熟悉感由心而生--如同初踏落塵。
琴被保護的很好,看來晃仙及其愛惜它。
落目琴尾,妖君眉頭忽皺,一個‘妖’字突兀而至。
落筆豪放,筆鋒張揚,這狂蕩的字體,無疑又是自己的。
晃仙端了酒壇來,在妖君對麵落座,啟壇。
妖君湊過頭來嗅,酒香及淡,緩慢散出,隨之濃鬱增生,香氣撲鼻。
妖君吼道:“果然好酒!”
晃仙收回酒壇,重新蓋好,微微笑道:“妖君想喝酒沒問題,不過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美酒當前,要回答問題,這晃仙,當真不厚道。
妖君痞笑入眸:“邊飲邊答,如何?”
“妖君說說,剛才你聞到了什麼?”
妖君了然,思索半晌開口:“初聞時毫無酒香,恰如涼風過境,無痕跡;再聞酒香若有若無,此乃萍水相逢;繼而淡淡酒香若有若無,如相遇後的淡漠疏離;酒香最後由淡轉深,說的乃是情融入時間,才能愈演愈烈。”
這答案,晃仙不意外。
“還有,隻有堅持從開壇嗅到尾的才能懂酒香何來,”妖君偏頭,目視晃仙“我想,這酒像上仙你,他人看你許以為冷漠疏離,隻有懂你之人,才能明白你為何而熱烈。”
原來,最懂我的還是你。
開壇,清洌的酒自壇口緩緩傾出,傾入酒杯。
妖君抬手取了一盞,再次閉眼輕嗅,當真香醇愈濃。
輕抿於舌尖,綿甜甘爽,像極了晃仙的清風淡然。
“我終於明白上仙為何要用玉杯盛酒,此杯寒涼能將酒保存至最佳狀態,而且這酒味屬清,隻此才能確保酒味不被串開。”
晃仙輕抿一口酒,眼角含了一絲妖君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