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火
我惴惴不安地回到了我的小樓,紫羅暖閣的燈亮著,我知道是他在她的房裏。不知道為什麼竟是又恨又怕。
他在紫羅的房裏說什麼?他在紫羅的房裏幹什麼?
不知道,迷糊中竟然是伏案而眠。清晨起來的時候,渾身都痛,嗓子幾乎是說不出話來,或許是染了風寒了。
“飄紅!雲姑娘找你。”是趙嬤嬤。
“我就來。”聲音有些啞,但是在門外的趙嬤嬤沒有聽出來,畢竟不是關心我的人。
幾乎是虛軟地推開我的衣櫃,換了件紅衣,抹上了胭脂。銅鏡裏被水紅的胭脂掩蓋病容的我,看起來是那麼的豔麗無雙。
跟著趙嬤嬤來到紫羅的房門前,手心不由得握緊了,甚至是覺得躁熱起來,突然有種想逃的感覺。
“呀——”的一聲,門被推開了,濃烈的香猛然撲了出來。今天的薰香特別的濃,整個房間都被紫色的煙霧彌漫,這人在裏頭不是要被薰死?
“飄紅……”趙嬤嬤關了門,退了出去,暖閣裏就隻剩下紫羅和我,“你和革昨天已經見過了。”
我心一緊,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你不用擔心……我並不是嗬責你什麼,隻是有一事相求。”我定定地盯著紫紗後紫羅的身影,她今天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的縹緲,就像一抹無實體的幽魂。“昨天內務院的黃大人看上了你,今晚為他彈一曲吧。我已經讓趙嬤嬤準備了包廂。”
“不留我了嗎?”我輕輕地問,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是因為我昨天邀了他進我的紅帳,所以才讓我接客的吧,我心裏冷笑:紫羅也終究隻是個女人而已。
“隻是一曲,而且有特殊的客人。畢竟對方不是我們惹得起的。”
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飄紅知道了……”
“下去吧。”
我推開暖閣的門,風夾著雪花帶著冷冽的氣息,驟然讓我清醒。我所在的地方畢竟是青樓,不是什麼雅坊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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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之聲,□□之香,燕喃鶯語。依舊是一曲,一舞,但是今夜回的不是我的小樓,是醉夢閣的包廂。
今夜,趙媽嬤嬤曾指於我看那黃大人。已是年近四十,卻依舊年輕,眉宇之間帶著英氣,不像是流連煙花之地的人。莫非也是一個衣冠禽獸?可是他的眼神是那樣讓我迷惑,正直忠誠的眼睛。
我總是喜歡看著他人的眼睛的,因為裏麵可以看到最真實的東西。但是我的永遠看不清楚革的,因為他的眼睛總是帶著輕蔑的嘲諷,冷冷的笑意。我永遠不知道他嘲笑的是我,還是這個世界。
“飄紅,黃大人就在裏麵等著,你快去吧。”趙嬤嬤推了一下站在紫檀木門前的我,我頭上的金步搖發出輕靈的響聲。
‘呀——’門開了,但是推開的人不是我。黑影投射在我的臉上,是黃顯豐,“飄紅姑娘請進。”溫和的聲音,他的身上有著清冽的氣息,似乎可以驅散這夢回閣裏靡靡之香。
我抱著琵琶緩步進了門,黃顯豐緩緩地閉上門,我有些倉促的看著他。
“坐吧。聽聞姑娘彈得一手好琴,在下隻是慕名而來……”他示意我坐下,為我斜了一杯酒,對著我微微一笑。
“請問公子想聽什麼曲子呢?”我微微一俯身,紅裙微擺,頭上的金步搖發出‘叮’的一聲。
“聽你拿手的曲子吧……聽說姑娘的琴聲可是天籟之聲。”
我輕輕地一撥琴弦,還是那一曲《鳳求凰》。
一曲未完,黃顯豐已經輕輕地擊掌。這不是禮遇,不知道是我彈錯了什麼,竟然讓他半途擊掌打斷我的演奏。不由得一驚,手指不受控製重重地挑了一下,‘錚’地一聲,餘音久久不散。
“黃大人,是我有什麼地方不對麼?”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和,沒有感情。
“啊!倒不是姑娘的錯,姑娘的琴聲固然是精妙,隻是這曲《鳳求凰》……”他一口飲盡杯中酒,溫和的眼睛被酒氣熏上一層淡淡的華澤,突然覺得他深沉得讓人覺得可怕。
這個人並不是表麵上的溫和,他來這裏是有目的的,他是故意讓我看出破綻的!
“那麼黃大人想聽什麼?小女子確實惶恐了,不知道大人的愛好,隻是這曲《鳳求凰》的確是妾身的拿手好戲了。”我語帶譏諷,恐怕我是性子,他是早已經看出來了,倒是不用再裝什麼。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姑娘的確豪爽!幾年前,我曾聽故人彈奏過《百鳥朝鳳》,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
幾聲清越的琴聲蓋過了我和他的聲音,《百鳥朝鳳》本來就是吵雜的曲子。
“妾身更喜歡清淨一點的曲子呢?”修長的手指在燭光和紅衣的映襯下,透出淡淡的胭脂色。
“隻可惜姑娘身在紅塵中,哪裏來的清淨之地?不過如果姑娘希望離開這個紅塵之地,我倒是能為姑娘準備一個好去處的。”
我沒有回他,垂下眼簾,眼前的一切都那麼紅,充滿了喜氣。可是也那麼的殘豔,充滿了血腥的腐氣。
一曲完,室內一片安靜。我的手指停在琵琶的琴弦上;黃顯豐的手舉著酒杯,放在嘴邊,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
“黃大人。您的時間到了……”我抱著琴站了起來,轉身走向門邊。
“那我等你的答複。”他飲盡那一口酒。
我等待他離開,突然一隻手從我身後伸來,穿過我右邊的發絲,按在門上的雕花上。我瞪著眼前的那一隻手,蒼勁有力的指節,右手食指上有薄薄的繭——是讀書人的手,可是卻是那樣的有力,似乎蓄滿了可以一掌擊碎門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