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頭望了望天。天沒變啊,但這天下變了。在他一覺醒來,一切都變了。過去不再是過去,現在也不是現在了。
牽衣,在我懵懂犯錯的時候,你已經走多遠去了呢?我還能追上你的腳步麼?
嘴角溢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望著漸漸消失在夜霧的白色身影,如一朵白梅,輕靈柔美,緩緩飄落在心湖,將那原本平靜之下的滔天洶湧,再次牽衣而出。
察覺到衣袖被輕輕扯動,他回過頭去,俯頭對上展櫻關心的眼神。他的眼神柔了下來,輕輕地道:“櫻兒,你以前就很喜歡她的。我答應你跟著,但是,你也必須答應我,以後無論何事,以她為先,就算她要殺我,你也必須幫她殺我。”
展櫻先是歡喜,後又不解,最後低下頭表示抗議。展涼顏也不在意,仍舊道:“若做不到,就走吧。你既然沒有跟他們回靈嬰島,那就離開吧。那裏,我是不會回去了。”他說完,闊步向夜霧中白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梅牽衣正戀戀不舍地撕拉著臉上的人皮麵具。若不是楚鳳歌太可怕,她原想扮成梅夫人,找機會殺他個措手不及呢。打理妥當,抱著一堆衣飾道具正要離開,轉頭就看到展涼顏站在她不遠處,仍舊微笑如花。
微笑如花的人說道:“牽衣,不若天亮再進屋,會更好。”
梅牽衣眉頭微皺,不悅道:“你不知道物以稀為貴嗎?”
展涼顏微愣,為她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話。梅牽衣白了他一眼,忽略掉他討厭的笑容,心裏暗罵自己,他的笑容也就那樣,看得多了也沒什麼,但為什麼那種“獨特”的感覺老是抹不去,老覺得他的長相與眾不同,他的笑容……
伸手捏了捏額角,將這思緒打住,聽到他又道:“現在回莊,誰都會知道夜闖梅莊的楚鳳歌其實是梅牽衣。所以,牽衣還是天亮再回的好。”
夜深沒有客棧,一處香火不旺的土地廟裏,燭火輕爆。
梅牽衣盯著端坐在一旁的展涼顏,展櫻正幫他包紮著臂上的傷口。那是在梅莊時,她陷入機關,他幫她擋下的一刀匕首。展櫻的動作熟練迅速,像是經常做這件事一樣。
梅牽衣心中很是煩悶,想到剛才她明知他是對的,但仍舊懷疑地問他:“對於一個屢次三番要陷害我的人,你認為我會聽他的話嗎?”
展涼顏當時笑容僵住,瞳眸微垂,掩飾所有情緒,過了一會才說道:“是不應該聽。但是牽衣,事從今日起,你最可以相信的,是我。”
當時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看著他的眼睛,真的就覺得他是可以相信的,是應該相信的。於是,腳步不由自主地就跟著他來了。
對這樣的展涼顏,她極其陌生,這種感覺極其不適。她撿起地上一粒石子扔過去,道:“展涼顏,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什麼意思?”
石子砸到了展涼顏的肩膀,旁邊的展櫻迅速抬眸看了她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表示,仍舊低下頭幫展涼顏放下袖子。展涼顏撿起掉落的石子,在手中把玩,道:“什麼‘什麼意思’?”
“要我細數嗎?第一次,武林山莊你抓了我,要殺我;第二次,在湖莊,你陷我於不義,逼我加入靈嬰樓;第三次,在鍾山,你更害我成武林公敵。且當日在梅莊,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金魚姐姐,就連做夢都叫著她的名字,怎麼如今反而老跟著我,還假心假意地要幫我們對付楚鳳歌?”她再也受不了心中那古怪了。展涼顏喜歡金雨朵,不喜歡她,要害她,這些,她早已習慣,也都能應付,這情況,能掌控。但這突然的大拐彎,整個全變了,她有些措手不及,好像有些什麼劃出了手心,溜得不見蹤影,這種感覺太不妙了。
展涼顏微愣,抓住丟在空中的石子,靜靜地看著她,沉默一會,忽然笑道:“牽衣不都說了,我戀你不得,甘願舍棄靈嬰樓,改邪歸正麼?我既然戀著你,不跟著你,又要跟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