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湯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既是悲傷又是憂慮,百轉千回,彷徨失措。在這個青澀與成熟的拐角,在這個悲喜人生的十字路口,陳湯徹底迷失了方向。

他悲的是,老父窮了一輩子,眼看就要享著兒子的老福,最終卻等不及就死了,你說這不是命運是什麼?

他憂的是,老父啥時候死不好,偏偏要在他等待升遷的時候死,這豈不是在拉他後腿麼?他這要是回去奔喪守孝,一來一回好幾年的,冤枉錢花海了不說,再回到長安誰還能記得他?那麼這一切都還得重新來過,冤枉不冤枉?

於是,陳湯在糾結了一番後,最終決定:眼前升官機會難得,他不能放棄,他不能回去。

大家看陳湯像不像戰國時的吳起,隻不過吳起是母死不奔喪,陳湯則是父死不奔喪。兩個人在儒家正統的眼裏,都是為求名利不擇手段的不孝之子。

所以陳湯錯了,大錯特錯。在以孝治天下的漢朝社會,一個不孝之人,是不可能得到重用的,才能再大也不行。

於是很快就有司隸上奏,說陳湯不奔父喪,不孝,無修行,當下獄論罪。

所謂司隸,或稱司隸校尉,秩兩千石,武帝時為抓捕巫蠱而設,領一千二百刑徒兵,後罷去兵權,稱司隸,但仍為中央高級持節(欽差)監察官,負責漢朝官員的紀檢工作。

結果,陳湯為自己的錯誤選擇付出了代價,前途沒了不說,還被關進監獄。連帶著推薦他的張勃也倒了大黴,朝廷說他舉薦不實,罰他兩百戶封邑。張勃是個萬戶侯,兩百戶對他來說其實不算什麼,但問題是陳湯把他名聲給搞臭了。沒多久,張勃鬱悶而死,皇帝賜其諡號為“繆侯”,翻譯成今文,就是“犯錯侯”的意思,竟連死了都沒個好名聲。

看來“不孝”在漢朝真的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陳湯落得如此地步,估計不是人人喊打,恐怕也是人人白眼了。而身背這麼大一個汙點,陳湯以後恐怕很難再翻身了。我想他自己這時,也一定後悔死了,完全賠了夫人又折兵嘛!

陳湯在監獄裏關了幾個月,被監獄管教們好一通思想改造,最後由於認罪態度好,悔罪意識強,各方麵表現都不錯,又適逢大赦,朝廷便將他放了出來。

同時正是在這一年(初元二年,公元前47年),為漢宣中興做出了突出貢獻的大儒臣、也是當時唯一在世的麒麟閣功臣蕭望之,遭元帝內朝大太監中書令(皇帝機要秘書)石顯陷害而死。

每及末世,必有妖孽,秦朝時是趙高,西漢時是石顯。

蕭望之死後,儒臣派畏懼石顯的權勢,便開始與宦官派妥協。當時除劉向、京房等少數忠良外,其他儒臣如諫大夫貢禹、博士(國家幕僚,掌通古今,秩比六百石)匡衡、太傅韋元成、太子少傅張譚等人,都放棄了自己的政治操守,攀附石顯,阿諛曲從,打擊異己,欺君罔上。

這些儒臣們雖然有負於其飽讀之聖賢書,但他們也是很無奈的。基本上在石顯專權期間,朝中凡曾言其短者,都被他以各種借口除掉。對於這個死太監的這些作法,元帝不但不加追究,反而前後賞賜了他總計有一億多錢,比當年武帝賞賜衛霍還多,真是咄咄怪事。

石顯專權與蕭望之之死是一個轉折點,從此以後,西漢朝有骨氣的文人就越來越少了,隻剩下一堆不頂用的小人儒,朝政遂徹底為宦官與外戚把持。當年漢宣帝苦心建立起來的良好吏治係統毀於一旦。

社會是黑暗的,官場是危險的,然而人心的**,是無止盡的。陳湯出獄後,對自己的前途竟絲毫沒有感到氣餒,仍是一個勁的跑官求官。冷遇也罷,白眼也罷,反正鍥而不舍,越挫越勇,執著的簡直有點可怕。

不久,終於又有個貴人欣賞陳湯的才華,將他推薦到漢元帝身邊為郎。但可惜的是,陳湯此後十餘年竟一直通不過朝廷裏由光祿勳主持的郎官考核,所以也就一直沒辦法再升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