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濤正在例行公務開著她的市長辦公會的時候,手機在她的公文包裏“嗡嗡嗡嗡”的震動了。拿出來一看,機屏顯示是政法委書記趙世學。都是夠品的官員,一般沒事都不會掛個閑電話的。但趙世學是個例外,偶爾也會通過電話拉個閑話,或發個新流行的黃段子,這讓王軍濤也時不時地感受到做一個女人的私密樂趣。但職業習慣,還是讓王軍濤的手機在王軍濤手裏震顫了一會兒。
王軍濤讓大腦飛速轉了幾圈,才打開手機接聽。“喂——”還沒等王軍濤“喂”完,那邊卻傳來趙世學深沉卻著意平淡的聲音:“在開會?”直覺告訴王軍濤趙世學有嚴重的、不方便的話要說。王軍濤立即起身走出門外。“開個例會,有何吩咐,趙書記?”說趙書記三個字的時候,王軍濤的左手已在身後,將門嚴嚴的帶上了。
那邊趙世學知道王軍濤離開了現場,在安全地帶,都是高級敏銳的人,相當默契。那邊趙世學說:“昨晚洪公子是不是沒回家?”不回家是常態。趙世學這樣說無非是先找個鋪墊,也就是說洪公子出事了。王軍濤單刀直入:“他怎麼了?”“洪公子有點小麻煩,你別著急,是這樣……”
趙世學華話說得極其委婉和簡略。兩個上品的官員之間,談的是對方丈夫的事,又是在電話裏,趙世學將一個官場中人高超的講話技巧發揮到了極致。但不管他怎樣地輕描淡寫蜻蜓點水曲折迂回劍走偏鋒,都恰到好處將事情的重點要害一一點到。王軍濤聽著,一股惡恨從心底升騰而起,要不是多年官場上練就的自我控製能力,一句惡罵早就破口而出了。她把牙關咬住,忍著把話聽完。最後在心裏,還是恨恨地罵了一句:這個邪劣東西,捅死才好呢!罵歸罵,王軍濤返回辦公室時,大家沒有發現王市長臉上太多的表情變化。王軍濤繼續把會開完。好在會議已近尾聲,沒多時間就把會開完了。
王軍濤這才下樓坐進車裏,一臉肅煞,吩咐司機道:“去平昌!”昨天下午,洪公子和幾個哥們在全城有名的山之韻茶室喝下午茶,窮扯海聊了大半個下午。說是喝茶,其實是在搓麻,說搓麻,就是在耍錢。最後洪公子贏了。
哥幾個說,好了,你請客吧,這是慣例,誰贏了誰請客。也就是變著法子消費,反正錢也花不完,吃個飯算幾個鳥錢。
洪公子連聲說,我請客我請客。洪公子是什麼人,豪放仗義,從來視金錢如糞土,別說贏錢請客,不贏錢不也照樣請客?曾幾何,當年得月樓,洪公子發跡初起,正少年壯誌,意氣風發,氣吞萬裏如虎,喝得一時性起,手臂一揮,長發一甩,麵對全場飲食男女,豪氣衝天地大喊一聲,今天所有的桌,我洪某人買單了!
那份榮耀,那個自我滿足,又有幾人享受的到?此舉不但讓洪公子大名遠揚,也給得月樓做了最好的廣告。九十年代初,得月樓是海岱市的第一座集餐飲娛樂休閑購物的大型商廈,本來領時尚之先,被洪公子幾次全場買單,更加名聲大震。不知有多少人象買彩票一樣,懷著僥幸心理到得月樓吃喝,到那裏都要花錢吃飯,到得月樓說不定碰到洪公子一高興又全買了單,豈不象中獎一樣,還有幸一睹洪公子的風采!王軍濤對洪公子的豪舉真是惡從心頭起,恨碎口中牙,差點拿刀要捅死這個邪劣東西。不過兩人多少年生活下來,王軍濤也不得不暗暗驚歎這個邪劣東西隱藏著極深極深的幽玄心機。看似吊兒浪蕩的外表,有決勝千裏之帷幄,可惜他不願從政。不過他那副德行脾性,也確實不是從政的料。這就象老虎和狼,要比獵殺的勇猛和狡詐的智慧,也許老虎不如狼,但老虎有道貌岸然的儀態舉止,天生就是領導幹部的坯子,而狼的猥瑣野蠻,真的上不了台麵。當然,狼會偽裝披上一張虎皮,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細細一想,買單不可能是經常做的事,但買單為洪公子造成一生的影響力是無法用多少單的錢計算的。洪公子以後雖然全部買單的事沒再做,但豪放仗義的脾性一點沒改,照常吃喝玩樂,天天醉生夢死,享受人生。不過,上哪去呢?洪公子右手指撚轉著中華,將煙在左手心裏搗著,嘴裏嘀咕著,有些犯難。
大家現在不愁沒房子,不愁沒車子,不愁沒票子,不愁沒美女,但愁不知怎麼吃,不知怎麼玩,人為此都變得頹廢了。城裏的得月樓早成昔日黃花了,新崛起的金都,白宮,地中海,開口笑幾十家飯店,不知吃了多少遍了。海邊的生猛海鮮店,一拃長三兩重的野生對蝦,帽子大斤數沉的三疣梭子蟹,活蹦亂鑽的專吃海參牡蠣長大的海中貴族家吉魚,這些動輒上百元一斤的萊州灣的名產啊也都吃膩了。山裏的野雞燉鬆菇,蔥爆牛鞭,生鮮鹿血,也吃木了。農村的大蔥沾醬,鹹魚餅子也無味了。
畢竟是農家飯,過去都吃這些糟爛飯長大的,再好又能好到哪裏去,還不是魚肉腥葷吃膩了,想換個口味圖個新鮮。到哪兒去呢?幾個人也一時犯難。忽然,洪公子“啪”地一拍桌子:“啊呀,有個好地方惦念多時,怎麼就一時忘了呢?哥幾個跟我走。”“什麼好地方?”“啊呀,別管了,快上車,快上車。”
哥幾個各自上了各自的奔馳S600,奧迪A8,寶馬X5,雷克薩斯,洪公子的奔馳打頭,出了城一頭向西奔去。看看出了城,過了珍珠鄉了,過了沙河鎮離城五十裏了,再往西就是渺無人煙的西海大草甸子了。這時,夕陽的餘暉也殘盡了,暮色沉沉,後麵的三個哥們迷惑了,對著手機喊:“喂,喂,洪大爺,這是往那去,難道你要綁架哥幾個不成?”“哈——哈——”手機裏傳來洪公子似乎是陰謀得逞、放肆的、壞透了地狂笑,洪公子的笑是極有殺傷力的,雖然是在開玩笑,還是挑動了幾個心底最脆弱的那根神經。
你道這幾個哥們是誰?他們可不是一般的朋友,那可是海岱市的幾位大俠,開奧迪A8的是市規劃建設局局長王旭戴,開寶馬X5的是銀行行長張少紅,開雷克薩斯是建發集團總裁徐惠忠,都是四十多歲的英年才俊。而洪公子那特有沒心沒肝的大笑,又極其有感染力,讓人感受到一種真性情。
與洪公子交往的人都願意聽他的哈哈大笑,他的笑會像一陣風,將你心頭的烏煙瘴氣席卷而去,又像是一道閃電,引爆你生命的激情,享受快意人生。當年讓王軍濤動心的就是他這種性情魅力,而現在讓王軍濤恨之入骨也是他這種浪蕩性情。三輛車跟著洪公子的奔馳向西駛入更深的夜色。洪公子果然帶領三位大俠來到了西海大草甸子。西海大草甸子是一塊河造小三角洲。發源於東南山區的一條大沙河從這裏入海,孕育著這片不斷生長著的新生地,隻不過麵積太小,方圓也就萬畝,不見經傳,但這片萬畝大的草甸子,遠離都市鄉村,綿延在蒼茫的大海邊,一眼望去,也夠大的。草甸裏蘆葦浩蕩,河汊縱橫。
由於得益於多年的禁槍令,成為了各種飛鳥水禽的樂園。水鴨在這裏遊玩,鴛鴦在這裏戀愛,大雁們在這裏歇腳,連珍貴的白天鵝也來了。洪公子將車停在一塊草地上,後麵三個人也都跟著停下,跟著洪公子下了車。黑夜裏,草甸子深不可測,深秋的風聲帶著一些鳥聲從深處傳來。三個人就罵洪公子,你小子,真想謀害我們呀,這裏麵有新四軍沒有?洪公子說,沒有,阿慶嫂的有。三個人都笑了。
洪公子邊說邊打起了手機:“喂,我們到沙家浜了,怎麼進這蘆葦蕩啊!”三人又都暗暗佩服,洪公子說話的機巧,這話在這裏用的賠切,有趣。對方告訴怎麼怎麼走,他這才揮一揮手:“上車,上車,跟著我走。”
洪公子的車沿著草甸子邊的土路又向前走不遠,看見一棵歪脖子柳樹,車子拐過歪脖子柳樹,上了一條進草甸子的路,高大密集的蘆葦幾乎把路遮成了葦中隧道,雖然蘆葉都幹黃了,但仍颯颯支楞交錯著,搖曳的蘆花在車燈射出的強烈的光芒下白茫茫的特別耀眼,在秋冬交替的季節裏,竟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在蘆葦叢中半隱半現的開著。戳人眼目。
進甸子的路尋尋覓覓,七拐八拐,終於在濃密的蘆葦蕩中透出的些許燈光的引誘下通暢了,洪公子腳下加了點力,車子一頭開了過來,在一座房子前停下,早就有一個女人迎了出來,舉止神情還真就是一個阿慶嫂。四個人被阿慶嫂迎進去了,還沒落座,三個就對洪公子讚不絕口,洪大爺,真是上天入地啊,居然還有這樣去處。
洪公子用手點著桌子一點一字地說:“這,可,是,特,區!”“這老大是誰?”“藤發山!”
“哦——”藤發山是沙河鎮派出所所長,這片草甸屬沙河鎮轄區,在三人的一片“哦”聲中,菜端上來,看上去就是禽類,有醬的,有鹵的,有炸的,有燉的,燉的帶著湯,熱氣騰騰的,一股鮮濃香氣撲鼻而來。阿慶嫂也不報菜名,隻是向客人遞送著殷勤的笑意和有意味的目光,剛才表哥藤發山已來了電話,告訴了她的這些個人的身份,這裏接待的可都是線上的人,到這裏來的知道這裏做什麼吃什麼,什麼話都不要講。洪公子伸出筷子在菜上麵點著,各位大俠,來嚐嚐這真正的美味,三位大俠,當然都不是傻子,洪公子領著到這個地方來是不會吃早日膩歪俗套的東西的。大家一齊下手,各自夾了一塊放到嘴裏,一吃,果然非比尋常,但不知是哪類禽肉。
三個人還是忍不住了:“什麼肉?”
洪公子不說話,把頭向前伸出,把脖子扯得老長,把兩隻手展開,撲扇著。“大雁!”張少紅一時嘴快。洪公子忽然收住自己,一本正經地說:“我沒說,你說的啊。”氣的張少紅真想將嘴裏的的雁肉吐過去。
大家都知道洪公子的這種脾性,鬼精鬼精的,有些話不明說,總是設法讓你去挑明,他設個局讓你去鑽,凡事愛賣關子,三人這時晃然悟道,喝茶的時候,他做出尋思飯局的樣子,原來也是故作姿態,按理一丁點小事犯不著這樣,但這是他的思維習慣,和他打交道這麼多年了,江湖仗義那沒得說,但層出不窮的心機真是誰也猜不透,就今天這頓飯,不知他還埋藏了些什麼心機。
四人忙活著吃了一會兒,讓被茶打空了的胃有了點墊底,洪公子才端起酒杯,說,來來,喝酒!嚐嚐這草甸子裏的土產飲料蘆根酒,絕對的清火健胃,沒多少度的。
現在這幫大俠,講究吃,但絕不胡喝了,永葆革命青春才是真的。喝著店裏自釀的蘆根酒,洪公子才悠悠道來。洪公子說:“這個藤發山就知道玩這種小把戲,永遠也成不了大器,各位一路走來,這偌大的蘆葦蕩,天然的濕地,河汊縱橫,湖泊棋布,有何感想啊?”三個人頓時心裏一亮,暗恨又被這小子先走了一步,他的思維總是比他們超前一點點,真是不佩服都不行。三個人都是幹什麼的,一個專搞規劃建設的局長,一個專門承建的建築公司總裁,一個專業投資信貸的銀行行長。
洪公子的一句話,讓他們看到了一個從未有過的的巨大商機。又一個新的合作機會來了。洪公子和這幾個人可不是單純的喝茶,吃飯,消遣。
這麼多年來,那麼多的商機點子,運作實施,哪一個不是在喝茶,吃飯,洗腳,按摩,搓麻等形形色色的休閑中一一生發談成的?!對於洪公子來說,喝茶請客吃飯搓麻玩樂就是事業工作生活,事業工作生活就是喝茶請客吃飯搓麻玩樂!什麼叫人生,這才是人生,什麼叫瀟灑,這才是瀟灑,什麼叫掙錢,這才是掙錢,什麼叫快樂,這才是快樂,洪公子啊洪公子,I服了U。
四個人的情緒徒得高漲起來,大爺俺們就要開墾這片處女地了。
這時,阿慶嫂又端來一道菜,滿滿的一盆,湯汁乳白,鮮香異常,看上去和前一道燉雁肉沒什麼異樣,阿慶嫂向洪公子俯下身來耳語了幾句。洪公子兩眼頓時星光閃閃,以洪公子慣有的說話方式道:“有句話怎麼說的,癩蛤蟆想吃什麼肉來?”“天鵝肉”一話既出,三人的眼珠子都瞪大了,同時都意識到什麼,一齊向洪公子開火,你罵我們啊。“怎麼是罵你們啊,要罵不連我也在裏麵了,好好想想,癩蛤蟆是想————”他把想字加重了語氣,“癩蛤蟆僅僅是想吃天鵝肉,它那是癡心妄想白日做夢,想想而已,根本壓根就吃不到,而現在吃到的,唯洪某與諸君耳,大快朵頤吧,過去天皇老兒也來必吃的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