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周是混沌,她身處其中,混沌並不冰冷,同樣亦不溫暖,隻是……這裏隻有單單一個個體的感覺。
這就是孤獨嗎?原來如此。她冷淡的評價。孤獨不過如此。
可孤獨又是如何加以定義的呢?它的參照物又是什麼?
人是不可能感到孤獨的,除非他或她看見了什麼叫做「非孤獨」,並且對自己的孤獨深深地引以為苦;因此隻要一個意識體沒有知覺到自己孤獨,那麼所謂痛苦也不可能找上這個個體,在人類的角度而言,她將會被孤獨包圍,直到生命盡頭,即使如此也從未理解孤獨的含意。在最後的最後,旁觀者也隻會或心痛、或漠不關心的給出一聲短促的、甚至無法流入他們自己心中的歎息,接著過上自己寄望的群體生活。
如此說來也奇怪,竟沒有人曾經試圖關心這一個體的「非孤獨」,沒有人想望理解那份就算單獨一人,也能夠安然存活的閒適,所有人都下意識排除了這個可能,隻因……他們認為人類不該孤獨。
孤獨是一種錯誤、孤獨必須修正、群體是人類的真實。
或許在演化、生物學的觀點,這是正確的論調。卻又有人從「存在」的視角探討它嗎?(有啦…哲學♂アー!)
她打斷思緒迅速回到分析現狀的路線上。那麼她自己的參照物又是什麼?
單是這麼一想,她便知覺到了某樣東西,和自己這個存在相比,可說是渺小至極,若她是這片黑暗,那麼那東西便是小得瞇起眼也看不真切的微光。
她並不清楚這微光來曆,所幸就這麼觀察著,於是一個先頭結論被導了出來:微光正在逐漸增大,亮度也變得更加強盛。
當微光擴張到「似乎」有拳頭大小便停止增長,一圈圈波紋從微光中擴散,觸碰到「她」之後迅速反射,沒一會微光便朝她接近,不由分說地靠上來。直到這時候,她才發現微光另外一端,伸出數隻小小的觸須,連接到一片和微光相比更加渺小的光盤上。緊接著,就在微光觸碰到她的下一刻,如同幽暗無光的房間點亮燈火,水流般的知覺充斥將她拉入另一個現實。
視覺、聽覺、嗅覺、觸覺以及味覺,朦朧的五感流入她的意識,除了觸覺外,其餘的感覺還非常模糊:眼前白茫籠罩,隻隱約能夠看見影子、耳際隻能聽見轟轟怪響,那甚至稱不上聲音、鼻黏膜捕捉到一些奇異的氣味,似乎由於某種緣故無法辨認、至於觸覺上,能感覺到身體被什麼東西抱住,溫溫熱熱相當舒適。
一切來得突然,她無法對此下定論,於是便輕輕遠離那道微光。
果然,從某處傳入的五感訊號,立刻被迫截斷,她的世界又重新回到那處混沌之中。
還未等她思索片刻,微光再度湊了過來,同時跟著五感一起傳遞的,還有一段不甚清晰的意念,意念中夾雜的思緒並不複雜,就是有些類似小動物見到某種新穎事物反射性去逗弄的動作,傳達著疑惑、好奇以及嚐試幾種思緒。感覺到微光小心翼翼的試探,她稍微覺得有趣,便回應了一小段比較複雜的意思。
微光振動片刻,似是相當驚訝,其後又傳回一道新鮮、好奇的思緒。一大一小兩個存在就這樣玩了起來,直到微光似乎有些疲累的停止回應,她也順勢歸入靜謐的思索。
接觸中,她終於確認微光確實是一個幼小的生命體這項事實,除此之外,從微光那裏她還接收到一種頗為奇妙的感覺,和霧氣相似,在身體周遭一定距離之內,能夠察知某種聚集的「濃度」,基於她的見識中並沒有關於這種非物質的資訊,因此她並沒有歸納出任何定論。
五感,或者該稱之為六感,播放電影那般將影像、聲音、觸覺等等一一傳輸,某些規律多少被總結出來,比如:視線日日變得更加清晰、聽到的聲音也更清楚,不會混在一起、偶爾還會有些古怪的味道從味覺那條線傳來,最主要的還是讓她聽到了「微光」咿咿呀呀口齒不清的話音,以及不管怎麼解讀都隻能認為是逗弄嬰兒的聲音。
有了這點佐證,以及微光上熟悉的感覺,「她」終於理解了微光究竟是什麼——
一個靈魂,初生的靈魂,這麼形容似乎不太對勁,因為「她」出於莫名的緣故,感覺到自己和微光之間存在某種奇妙的牽絆,兩個個體間連係著數條粗壯的因果線,不僅使得雙方都能在這片混沌察覺對方存在,同時也能多少知覺對方此刻的想法和感覺。基於這種弔詭的情形,她判斷維持現狀似乎是比較好的選擇。
由於過去的訓練和種族性,她的耐性相當好,好得過了頭,至少運用發呆也能到天荒地老的能力,成日看著六感輸送來的幼兒日常這種事上相當有用。
小家夥非常好動,時常爬出嬰兒床滿房間繞著轉,更喜歡把東西放入嘴裏嚐嚐味道,她目前吃過最怪異的東西是一根忘記拿走的油箱冷管拆卸鉗,以人類標準最惡心的是隻蟑螂——「她」也有幸嚐試到那種酥脆的口感,以及就算被嚼得粉碎仍然蠢蠢欲動的六隻腳,嗯,味道像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