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秋,小興安嶺的黃昏,美麗而寧靜。漫山的秋葉,金燦燦,紅豔豔地,間或夾雜在蒼翠的海洋裏,映襯著澄澈舒緩的溪水潺潺,綻放倏然的生機。溪水很寬,蜿蜒地流淌,似一條銀色的帶子,把巍峨的山林隔成兩段,岸邊蓄滿厚厚的草叢,五顏六色的,柔軟舒適。
溪水邊坐著一隻幼齡東北虎,獨自徜徉在繽紛的樹的海洋裏,恍惚是媽媽溫暖寬厚的懷抱,神情安詳而愜意。他是隻不屬任何族群的流浪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裏,而他又是從哪裏而來,也沒有真正的名字。由於他的作為虎類進攻最著力的左後腿比右腿短了些,也細瘦很多。森林裏的類群,都叫他“破腿兒”。
破腿兒的皮毛幹枯稀疏,通體紅黑相間的花紋,在燦爛的晚霞裏,閃著柔和而暗啞的光澤。他的體態並不那麼健朗,身軀瘦弱而修長,腿也細細地不夠粗壯,皮毛間斑駁的雜亂和血跡,暴露著搏鬥過的痕跡。
他的頭高高地昂起來,環視著四周。身後的草叢拂動起來,象是風輕輕地吹過。忽然,破腿兒一躍而起,抖了抖周身的毛發,側耳傾聽。隻有風,吹拂著草野沙沙地響。
叢林裏的風越來越急。破腿兒焦躁地徘徊起來,身體顛簸地晃動著,象是猶豫著,走開,還是留下來?虎爪踩著堅硬的山脊地,驚起那些鮮豔的針樣落葉,伴隨著他蹣跚的步履,飄忽地浮動。
突然,樹叢裏竄出幾隻斑斕猛虎,如一陣疾風,呼嘯而來。為首的是隻成年雄虎,渾身淺黃色的毛皮相間著白色的條紋,高大健碩,山一樣立在破腿兒的麵前。他嘿嘿地冷笑著:“這回被我們抓了正著,你還敢說沒有侵犯過我們的領地嗎?”
破腿兒後退了一步,他的身體隨著步伐歪斜了一下,馬上又恢複了昂首挺胸的姿態。
“哈哈哈……”黃虎和他的夥伴們嘲弄地笑起來,站在黃虎身後的一隻瘦小幹弱的小白虎,陰陽怪氣地說:“破腿兒,你這個可憐的瘸子,我真遺憾自己是你的同類,哈哈哈……”他們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破腿兒沒有反駁,也沒有表情,隻是堅定地站在原地,猶如一尊雕像。他的身影倒映在清澈的溪水裏,與周遭高聳直立的落葉鬆和白樺樹渾然一體,挺拔而剛毅。
“離我們的領地遠一點,下次再給我撞見,就不會再給你留命了……”黃虎一步步地逼上來,惡狠狠地盯緊了破腿兒說。
“我隻是在你們領地的邊緣喝了口水,而這水源自上遊而下,是整個森林的,怎麼能說是侵犯你們領地呢?”破腿兒後退的步子又向前進了一步,高高地昂起頭來,迎接著黃虎充滿敵意的目光。
“上遊,那你為什麼不去上遊喝水?”黃虎已經很沒耐性了,他的左前爪在山地上摩擦割鋸,做出了進攻的姿勢。銳利的爪尖劃碎了厚厚的落葉,粗礪的山地被他劃出道道灰白色的溝壑。
“那是因為上遊有魔鬼屋,哼哼,他怕魔鬼吃掉他,他隻是個懦弱的瘸子,連隻兔子都害怕,破腿兒是個膽小鬼,膽小鬼……”小白虎象是得了什麼寶貝,興奮地大叫起來,其他的夥伴們也跟著響起譏諷貶損的笑聲。
破腿兒的麵部忽然變成了全黑色,根根的毛發都直立起來,額頂那怒氣燃燒起的“王”字,在斑駁的陽光裏,閃耀著鑽石般的光芒。白樺樹的葉子“嘩嘩”地響起來,腳下厚厚的落葉,仿佛感染了他的憤怒和屈辱,活了一般,飄浮著,跳躍著。
“如果你能拿到魔鬼屋門上的銅鈴鐺,你以後就可以隨便在我的領地喝水和捕獵。”黃虎突然止住了笑聲,陰惻惻地說。
“好,明天,在這裏,我會把魔鬼屋的銅鈴鐺拿給你的。”破腿兒說完,轉身離去,他瘦弱的身軀費力地躍過溪水,步履蹣跚地走向森林深處,很快被繽紛的海洋吞沒了,可是他的餘威,仿佛一道精魂,環繞在黃虎他們周圍,絲毫沒有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