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心悸伴著惡心襲來,鏡子裏浮出一個假想的麵影,我忽然想馬上給他打電話,最好再來次惡作劇。腹部露出來,對著鏡子,我的手停留在那裏。不管他做過什麼,我都要把他搶回來。我無法想像他已走出多遠,我忽然很激動,我覺得可以原諒一切——幾個小時以後、我站在他麵前,告訴他,我們結婚四天了!

我完全忘了餐廳裏那個胖子還在自身的困境中。我將他哄騙過來,阻止了他奔赴天堂的腳步。“梓蓮在這呢,”他就來了。得給醫院裏照顧旅行家的梓蓮打個電話,醫院裏召喚她而她隻好給我打電話去看看林肅。我可不像她那樣縱容他。門輕微地響了一下,不,別離開,等他回來,我們可以一起喝上一杯。我們一起去看望旅行家。

又一陣心悸襲來,我貼著牆壁站了一會兒。我不知自己怎麼了。可能酒喝多了。

周紫依舉著手機愣了很久,她不太明白梁繼生電話裏的意思。他對她從未說過那句話。在她想明白這是他真心話的時候,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她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院子裏很靜,玻璃上映照出她自己的臉和小語熟睡的單人床,她簡單的行李堆在桌子上。風笛時遠時近,她喜歡那聲響。她的麵頰貼著窗玻璃,她心裏念著那句話。

“姝縵,史文斯到海城來了,如果你想見,我這就告訴你他的地址和電話。”我盼望太久了,自從認識他以來,我就渴望父親這樣告訴我。已經感覺不到那種渴望的強烈,可是我知道自己的心一直固守在那種盼望之中。我在思念他。這種思念從沒有停歇過。

我想見他。他住在海城賓館,父親說他隻呆一個星期。我沒告訴溫良這件事。我被一個念頭所吸引。

那是一個太遙遠太深刻的願望,願望要實現時我有點手足無措。我給溫良打電話。

我在海城賓館對麵的茶屋坐了兩個小時。不知他在搞什麼,我有點氣惱。人群漸漸往海城賓館的方向聚集,我猜測溫良在家搞什麼。

正因為溫良遲到的這兩個小時讓我弄清了幾乎在孩提時因為幻想的過於激烈而被我堅定地認為的愛情。我早該知曉:我一直銘記著的,隻是由一個無法完成的吻、一句現在聽來不太現實的話、一道隻包含了我自身熱情的目光組成的全部愛情。史文斯。

那隻是一個被幻想激起的狂熱和衝動意象。賓館門前的行人越聚越多,人們議論紛紛,我看到小孫擠在前麵,攝像機高高地越過人們的頭頂。也正是因為這遲到的兩個小時,讓我站在窗口在觀看熱鬧時意外看到一個真相:警察從賓館帶出來一個人——正是父親一樣的年紀,正是在我的青春期熱切迷戀過的麵容,也還是被一陣不被具形的思念激起的那陣激動——他走得氣宇軒昂盡管手上戴有手銬——正是那氣宇軒昂的表情迷惑了我,整個青春期我就處在那幻想的激烈和要命的自我中。

那正是史文斯。好多天過去,人們還在熱烈地談論海城破獲的一起最大的毒品走私案。元凶是史文斯。

如果可能,我還想看到一張小高的詢問筆錄。

“死正像活一樣,它被經曆,被虛構,甚至被打擾。也許它不是一個終結,恰是生的另一麵。即使被你打斷,它遲早會發生。我對此確信無疑。”

林肅的葬禮上梓蓮交給我一個筆記本電腦。

“你幫我告訴他……”她的淚眼盯著那個墳墓——她不屑盯著一個對她撒謊的人,還是她已告訴了他想要說的話!

淩晨一點二十五分,林肅赤身露體地死在我的房間裏,我無法跟梓蓮講清楚。“看看筆記本裏是什麼?也許誤會就可以消除了。”溫良提醒我。要不是溫良一直在網絡、通訊工具中做竊賊,我也無法給溫良講清楚。

筆記本裏保存的就是前四章的內容。我盡量不作改動給大家呈現出來。另外還有一些獨屬於林肅的文字,我不知該把它們劃分為什麼——小說、預見、哲思,似乎都不夠準確,我得慢慢整理。這些文字讓我想起一種天空飛翔的動物,它的靈魂中藏著人類夢想不到的驕傲。我將第五章的內容一並放進《前生》,我會將它交給梓蓮。

我打擾了他的死,卻沒有徹底將他從死神手中救下來。我想重複一下他的話:

相信事物的神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