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啊?”
“發點慈悲吧——就那麼盼著我出事?你說誰給你打的電話?”“根本沒在意,以為你快要死了,哪顧得了是誰的聲音——她說好不容易將你弄到房間裏,聽上去她很熟悉你,熟悉所有人。”“可能是公司的員工在開我們的玩笑。女人更能使人信任?如果是個男人呢?”“什麼話,哪有拿這種事開玩笑的——我看不像。”“是不像,誰會忍心拿你開玩笑。”“……”她站在門口,形容憔悴,衣衫邋遢,不知換了別人,她還會不會這樣不辯真假地從東頭跑到西頭來?
“小蓮。”他感覺全身流露出脈脈溫情,他沒料到自己對麵前這個好心又有點神秘莫測的女人動了真情,正因為此,他願意將探索的觸須盤結封存起來,他願意遠遠地祝福她的生活變得明朗些,他知道,她還不能完全敞開那個晦澀的心扉向他盡吐那令人心疼的愁腸,那不是對他的防備。
屋時原燈光使人覺得溫暖又疲憊,她想倒下去,寂靜無聲地躺一陣。她剛撲閃而來的身後的夜色有點空茫,有點淒涼又有那麼點魅惑。她布在他處身其間的燈光中有點搖晃。
他盯著她。公司裏有誰探到了他的心思呢。
眾人到他的新居前來道賀,就差一女主人了——眾人這樣說時,他的目光正落在遠處貪杯的她身上,她將別人敬小朱的酒奪去一口喝盡了。
他們是酒友,是哥們,眾人都這麼以為。這似乎是一個可以明目張膽旁若無人的借口。然而,就在那一刻,他明白:
她正是他奔波勞頓的理由。因為她,他的心中感覺到淒涼的孤獨。他的心一直是滿的,現在他明白,那正是空虛,饑餓一樣的空虛。她終於催落了他的淚水。他可以繼續孤獨遊走,也可就此停留。不管如何選擇,選擇本身已被具以意義。同性戀是什麼樣子呢?
酒友當豪爽,他們怎麼裝,再裝不出那豪情壯誌。一陣強勁的風吹直了一顆柔弱的草,那隻是片刻的堅忍。
“鍾錦言打算開掉你了,你知道原因?”
“與你無關的。我不再會為她做牛做馬那麼地幹了?”“不,不是。她說你為她做了很多,但她看不慣你現在的樣子。”“我知道,上次她就這樣打發掉小趙,因為小趙看著不順眼。”他還沒有弄清她是不是有意弄出那些賬目上的差錯——這的確不是鍾錦言想打發她走的理由。
原來他一直試探自己的心。
“小蓮。”她又催落了他的眼淚。她沒有往裏走,他也沒有往門口走。她打算轉身離去卻被他的呼喚和他處身其間的燈光吸引著。燈光區別於夜色。“你沒事就好,我該走了。”“坐一會吧,”他往前邁出一步,她仍站在門口,手提包吊在手指上,好似燈火將她粘住了。“他的事故也成了你的壓力?那很嚴重嗎?”“還在調查,也許很嚴重。不,沒有!我該走了。”他看見她伸出右手把住了那隻門鎖,她微微側轉的身體的憂傷又一次讓他落淚。她無比歉疚地盯著他,她感覺似乎理解了他,這種悔悟使她無法馬上離開。他從背後環抱住這個憂傷的軟綿綿的軀體。手提包掉落在地上,他們的心跳雜亂地觸碰,他板過她那幾欲風一樣遊走的目光。
充盈在她體內的是一陣委屈和迷幻、惶惑和求證雜陣的一種強烈又混亂的情感,她任由它支配著她的頭腦,她關注的也許隻是這種情感狀態所可能給她帶來的顛覆性的現實。他的吻像眼淚一樣落在她的身上,她那熱血充盈的意識中出現另一張清晰的麵孔,這讓她驚訝。尤其她忽然明白,這不僅僅是情欲。還有那烙印一樣的愛情。
陽光很炫,他從一陣躍動的陽光下走進來,望著她,仿佛他的目光具有穿透力,一下穿透了她的臉膛,使其一下變得通紅。她將身子扭來扭去在空蕩的屋裏穿梭。
他停在一片光輝下,閉上眼睛,將手指舉起,放在額頭那裏。他說他永遠都能觸摸到母親最後留在他額頭上的一個跟他道晚安的吻。他被懷念劃傷了內心。他現在才後悔,那時就該緊抓住母親不讓她光陰一樣偷偷溜走。永別就那樣坍塌了他男子漢的堅忍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