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依然有聲有色的進行，酒也不知道輪番敬過幾回，我已有些薄醉，拉著身邊的兩位公主笑鬧，殿中漸漸安靜也渾然不覺。睿馨公主輕輕拉著我的衣袖，我收了聲回頭，卻見一抹天青色的身影站在殿中，躬身叩拜。
“兒臣參見父皇，參見太後，參見母後。”
皇上看上去心情很好，揮了揮手說：“起來吧，今日除夕，都是一家人，不拘禮數。”頓了頓又說，“藺洲的事你辦的很好，朕很滿意，老三，一直以來朕的皇子裏你是最不起眼的，但是朕很放心你。”
以前的三皇子，如今的瑉陽王，此刻沉靜而安然，氣度穩如泰山。
“此去藺洲有靜嵐王相助才能如此順利，兒臣不敢獨自居功。”
“唔，”皇上點了點頭，“無論如何，此番辛苦你了，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瑉陽王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兒臣隻望能為父皇分憂，不敢邀賞。”
皇上眼中呈現出一絲笑意，似是很滿意這個兒子進退有度，此時太後突然側身伏過耳語幾句，皇上臉上頓時顯出恍然而愉悅的神情。
“旻持，你自封王在外建府已有一年多了，朕早就想給你指一個王妃，往年你總是這樣那樣的理由百般推辭，今日不準推辭了，”目光投向我，“朕這兒有個妙人，必定和你的意，清鸞，過來。”
我看著眾人或是戲謔或是調侃的眼神，又對上皇上滿含期許的愉悅目光，木然的起了身。把我指給了最不受寵的皇子，我是該為能遠離權利紛爭而慶幸，還是該為日後的生活而擔憂呢，我不知道，亦不能拒絕，唯有默然接受。
瑉陽王沒有抬頭看我，隻盯著地板，直看得地上快要開出朵花來。
“嗯？如何？”
此刻，他緩緩抬頭，平靜而又平靜的掃了我一眼，複又底下頭，聲音沉著而淡定：“兒臣，遵旨。”
不是好，也不是不好，而是遵旨。
不知為什麼，心裏有點空落落的，走至殿中，直著身子端端正正的叩下：“顧清鸞叩謝聖恩。”
一場夜宴，一句婚旨，皆大歡喜。我的終身大事，就在皇上的一句聖恩裏，一錘定音。
端起酒杯，喝不下一滴酒，胸口窒悶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放下杯著，一個人從人後溜出了大殿。
殿外的回廊上，茜紗宮燈隨著晚風搖曳，我攏緊身上的棉袍和風領，默默的看著穿廊而過的流水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站得腿都有些酸麻了，才回身活動活動。
回廊的一頭，一抹天青色的身影斜倚著廊柱，目光含笑，手中酒壺傾斜，殘酒順著壺嘴一滴滴墜在地上，在靜謐的夜裏分外清明。
瑉陽王，皇上眾皇子中最不像他的兒子，此時平日的嚴謹淡定一掃而光，顯露了些許毓氏皇族與生俱來的浪蕩不羈。
我籲了口氣，襝衽行禮，“參……”話未出口，手肘已被托住。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麵前的他一手托著我的肘，一手擱在回廊的欄杆上，酒壺掛在指尖，晃晃蕩蕩。
“不必多禮，”聲音平和而清冷，“你是幾時知道父皇給你指婚的？”
我側身站在他身邊，雙肘撐在欄杆上，“今日赴宴才知皇上太後有意為我指婚，直到剛才，才知道皇上把我指給了殿下。”
他嗬嗬一笑，“我也剛知道我的未來王妃是誰，”頓了頓，“隻是我的母親，我的兄弟手足卻早就知道。”他扭頭看著我，“隻怕你的父兄也早已知情。”
我頓時有些錯愕，所有人都知道，舅媽知道，父親也知道，原來如此，舅媽的安排，父親的不置一詞，我突然覺得好笑，我的姻緣，卻原來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嗬，”我撇嘴笑著，“原以為身在局外，走到盡頭，卻發現原來自己就是那個局。”
他抬頭朗聲笑著，搖了搖手中的酒壺，空了，抬手扔進了流水中。
“砰！”天空綻放出一朵絢麗的花火，點亮了靜默無邊的夜空。除夕的煙花一朵朵衝上天空，整個瑞央皇城都被籠罩在這一片綺麗繁花中，眼前的瑉陽王神情淡然而疏離。
“既是如此，還望王妃日後，多加配合。”
華光更勝，宛如白晝，流水潺潺，映著我平淡無波的臉，蒼白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