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置身威海衛之外看威海衛時,它如同一口大黑鍋倒扣在地上,漆黑一團,隻有在港口停泊的軍艦上的燈在閃爍。但是,由於海麵太黑,夜色下軍艦上的燈從遠處看就如同鬼火一般。此時,刮起了海風,劉公島碼頭兩岸的吊杆被海風吹得來回晃動,海風中透著即將到來的一股殺氣。北洋官兵不知道的是,這裏正是他們最後的葬身之地。
當日軍在遼東連連得手後,甲午戰爭進入第三階段——山東階段。
日軍在黃海海戰重創北洋水師後決定給其以殲滅性打擊。此時北洋水師集結在威海,於是日軍對威海發起攻擊。1月19日至23日,日軍第二軍第二師團和第六師團(日後製造南京大屠殺的就是這個師團)2.5萬人全部在威海登陸。這時北洋水師還有戰艦9艘,炮艇6艘,魚雷艇十幾艘,隻要主動捕捉有利戰機仍可有所作為。但是丁汝昌卻拒絕出戰,使北洋水師未能主動出擊,喪失起死回生的最後機會。
1月30日,日軍對威海衛南幫炮台群發動總攻。咱們先介紹一下清軍在威海的防務。清軍在威海有1萬人,有南幫炮台群(5個炮台,37門火炮)、北幫炮台群(5個炮台,24門火炮)、劉公島炮台群(6個炮台,62門火炮)、日島炮台(8門火炮),海口有300多個水雷,設鐵鏈、木柵。人稱“巨鎮天開海國雄,屹然海際跨瀛東”。威海的防禦雖然看著還可以,但麵對日軍的進攻無法從根本上挽救北洋艦隊失敗的命運。
在打威海衛前,日軍很多人由於水土不服、食品安全不過關等原因開始跑肚拉稀。大山岩為治此事,想了一個絕招——火化,誰病了就把誰火化,連治病的機會都不給。這招別看殘酷,可還真發揮了作用,很多病號一見火化爐子,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痛了,腿也不抽筋了,走路也有勁了,打槍的時候眼神也好了,抄起家夥就上戰場了。
1月30日,日軍在大雪中開始總攻,“來遠”艦一炮把率陸軍登上摩天嶺的十一旅團長大寺安純少將擊斃。他是甲午戰啟後第一個被擊斃的日本將軍。大寺安純是怎麼死的呢?他在摩天嶺揮舞著軍旗讓記者拍照,想留下這快樂的一刻。大寺正擺pose呢,卻被丁汝昌看見了,他下令集中火力,猛攻那麵小軍旗,一發炮彈飛來,大寺安純就一命嗚呼了。不過他死後照片還真上了日本報紙頭條,成為大家學習的榜樣——人太得意是要倒黴的。
不說他了,接著打。日艦為了配合陸軍行動,減少傷亡,於是炮擊劉公島和南幫炮台群,眼看日軍要占領南幫炮台群了,為防日軍用炮台轟擊北洋艦隊,丁汝昌派魚雷艇運送敢死隊在日軍即將衝入炮台時點燃導火索,炸毀炮台,日軍死傷多人。2月2日,北幫炮台群守軍潰散,丁汝昌派人炸毀北幫炮台群,隨即日軍占領該炮台群,緊接著日軍進入了威海衛城。
日軍在拿下威海衛城後對清軍展開了總攻。2月3日,日海軍以第一遊擊隊封鎖海口,第二、第三、第四遊擊隊輪番衝鋒,日本陸軍在修複炮台後用岸炮猛轟清軍。北洋水師沉著迎戰,擊傷“築紫”號、“葛城”號。
2月5日,日軍9號魚雷艇擊中“定遠”艦,“定遠”艦隨後一炮將它擊沉,但“定遠”也擱淺了。於是丁汝昌命令:“改靖遠為旗艦!”此時正值淩晨,海水漲潮。日軍又派魚雷艇偷襲入港,丁汝昌下令:“向魚雷艇開炮!”水兵在灰蒙蒙的晨霧中正要瞄準射擊,魚雷艇卻耍了個花招:每艘後麵拖一個舢板,當接近港灣時舢板突然亮燈,將“靖遠”和北洋其他戰艦吸引過來,而魚雷艇乘此間隙連射3枚魚雷,“靖遠”當即爆炸沉沒。在一片混亂中,丁汝昌落水,被水兵救上岸,丁汝昌堅定而樂觀地說:“蒼天佑我,不獲陣歿。我丁汝昌早下定與艦共存亡之決心,倭寇幾枚魚雷算什麼?”
然而日軍的魚雷的確很厲害,至6日清晨,“來遠”、“威遠”先後被敵魚雷艇擊沉。2月7日,日軍發起總攻,我軍炮火還擊,先後擊中“吉野”、“橋立”、“鬆島”、“秋津洲”。“扶桑”號和“築紫”號也被擊中,亡15人。但日軍一炮打中日島彈藥庫,爆炸的彈藥使清軍死傷慘重,日島失守。丁汝昌令王平率10艘魚雷艇襲擊敵艦,可王平一出港就帶著船逃往煙台。可他沒逃多遠,“吉野”為首的第一遊擊隊就追上來將其全部擊沉。2月8日,海口的鐵鏈被日軍砍斷,威海衛的最後一道防線崩潰。2月9日,丁汝昌知道北洋水師完了,為不讓“定遠”艦落入敵手,他將“定遠”艦自沉。“定遠”艦管帶劉步蟾是個人才,他愛讀莎士比亞的戲劇,他曾在英國留學,在英國時一次隨船出海,船在直布羅陀觸礁,船長無能為力,是他將船開回英國。但他的才能在腐朽的清國是不可能發揮的。
“定遠”徹底沉沒了,除了高大的煙囪還露出一個不大的尖頂外,一切都不見了。地球上沒有任何東西比大海更為廣闊深邃,它要高興的話能把地麵上一切有價值和沒價值的東西統統淹沒,不留一點痕跡。劉步蟾安心了,或者說更加痛心了,他的全部感情,全部人生及與此有關的愛與恨、罪與罰、光榮與夢想都隨著那個龐大的載體一起沉沒了。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他牽掛的了,昔日的鉤心鬥角、履濤踏浪都已順水漂流,永遠沉沒在那無涯的苦海裏。
海水滔滔,逝者如斯,舊事隨流水而去,不帶走一絲一毫,劉步蟾也隨著這幕悲劇而含恨吞鴉片自盡(《清史稿》說他中彈而死,顯然不對)。“定遠”艦殘骸在戰後被日本人打撈出來運往日本福岡,建成別墅,名為“定遠館”,有日本人在裏麵住宿,這些居民回憶:“半夜裏能看到穿著中國水兵服的人在裏麵走動,北洋水師的幽靈一直在這裏遊蕩。”於是日本人為北洋水師設立靈位,還說:“那些人盡管是敵人,但他們隻要不葬身魚腹就開炮不止,我要為那些對國家忠誠勇武的官兵祈禱。”
由於北洋水師官兵已連續苦戰7晝夜沒有睡覺,許多官兵都快瘋了。伊東祐亨此時知道北洋水師扛不住了,於是通過牛昶炳把勸降書交給丁汝昌。這不是一封通常意義上的勸降書,這位日本軍人從中國科舉製度說起,比照日本曾經心酸的曆史,剖析中國衰敗的原因。可惜丁汝昌並沒看進去。
丁汝昌看見此書後問道:“是誰授權你接收這份勸降書的?民族敗類!”牛昶炳將手槍握得緊緊的,狂叫道:“丁軍門,伊東祐亨將軍向你致書是一片好意,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島上居民著想。”
丁汝昌又說:“牛道台,你要我向日本人投降是嗎?我丁汝昌隻是以身報國,並未拖累別人,你要投降,你去和日本人說好了。”說罷將勸降書撕得粉碎,狠狠地朝牛昶炳臉上扔去,嚇得牛昶炳退了兩步。
此時水師洋員瑞奈爾說:“丁軍門,事已至此,我們都已經盡力了,沒有必要再浪費水兵的生命了。”
丁汝昌斷然拒絕:“我丁汝昌決不投降,你是西方人,在你們眼裏,一旦彈盡糧絕,舉槍投降就成了天經地義的事,但我是中國軍人,不戰勝,則戰死,在中國軍人的字典裏,絕沒有‘投降’這個詞。”
商人王友蘭為不使自己財產受損失,說:“丁公明鑒,時至今日,已無轉機。你要保障島上人民的生命財產。你平日治軍有方,深得人心。可那都是過去,現在威海已彈盡糧絕,你就下令投降吧。”
丁汝昌冷笑一聲:“我知事必至此,但我決不投降!”
此時牛昶炳持槍對看丁汝昌,狂叫道:“你身為提督,置北洋艦隊萬人生命於不顧。你想死,我們還想活呢,你再不下命令,我牛某人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