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篷帽子遮了他小半張臉,白敏中望著那張臉呆了呆,結結巴巴道:“哦,在練……。”
他這個模樣,像是從黑暗深處走來,帶著未蘇醒的一部分夢境,讓看客眼中隻有一片迷霧。白敏中下意識地……想摸摸他看上去冰冷又孤單的臉,又或者是張開雙臂擁抱一下這被黑色鬥篷所包裹的軀體。
她一定是……腦子裏想太多了。
白敏中連忙轉過身去,努力揮掉腦子裏一些不大好的想法,支吾道:“廚工的早飯快做好了,我再練會兒就去吃。”
她說著便又朝那木樁子揮了幾拳。
張諫之本都要進去了,聽到她揮拳敲木樁的聲音,卻又折回來,從身後握了她小臂,示意了一下,依舊是啞著嗓子指點了一二:“你這般毫無章法地硬碰硬太傷了,沒必要,記得要討巧。”
清冷的晨間空氣裏,唯獨身後的人說話時的呼吸帶著一絲人間的溫熱,白敏中後腦殼莫名其妙地一陣發麻。
“知道了……。”
張諫之閉了閉眼,倏地鬆了手,裹緊鬥篷進屋去了。
白敏中站在外頭緩了一會兒,卻沒有聽到裏頭任何動靜,對著木樁敲敲打打多時,也未見他從裏頭出來。管事恰好從走廊裏經過,白敏中問了時辰,算了算,也該去吃早飯了,便解下腿上沙袋,兀自去了餐室。
她吃了好一會兒,都快吃完了,張諫之卻仍舊未到。回房睡覺去了嗎?可是連夜趕回來,喝些熱粥再補眠也好啊。
她往嘴裏塞了一隻蒸餃,又去夥房盛了一碗熱粥,碟子裏裝些小菜,端著漆盤走到張諫之臥房門口,抬手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喝粥嗎?喝些粥再睡罷……。”
張諫之過了許久才從裏頭出來,唇色發白,整個人看起來都非常疲倦。他伸手接過來,原本修長有力的手,此時單手握住漆盤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微抖。
白敏中以為自己眼花,但瞅瞅他的臉色,這才鬥膽問道:“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張諫之卻伸了另一隻手,很是自然地揉了揉她腦袋,對剛剛路過走廊的管事道:“送她去官廳罷,時辰似乎有些晚了。”
白敏中隻好乖乖轉身離開,走兩步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卻沒料他已是將門關上了。她努力回想著方才的一切,他著很尋常的中衣,手溫似乎有些涼,一如既往的幹燥,聲音微啞,神色疲倦蒼白……以及右手似乎沒什麼力氣。
若純粹的疲勞,不該是這個樣子。難道又因為魂魄不全,再次病發了麼?
白敏中回想起先前那次在客棧裏他病發時的痛苦,竟不由覺得背後發冷。
可方才張諫之的舉動,都好像要推開她似的。她回頭看了幾回,在管事的再三催促下,這才上了馬車往官廳去。
一整日都心神不寧,白敏中連午飯都沒胃口吃,一到傍晚便迅速飛奔回府。幽長的巷子安靜得嚇人,她推開門的刹那,小黃拚命喊她,她這才止住了步子。
小黃瞪她,語氣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公子被地府的家夥追,你卻連這都不知道,笨蛋!”它幽幽歎口氣:“好在公子還算厲害,居然能逃走……不過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地府的家夥很執著的,若總這樣,公子估計也吃不消。”
白敏中早前便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天,可一直未發生,便覺得還是很遠的事,並不著急。如今當真碰上了,才察覺到其可怖。
“公子魂魄不全,所以在地府那幫家夥眼裏,公子其實與孤魂野鬼沒什麼差別,都是要被捉回去的。這次公子算是運氣差,從豐澤回來居然遇上那幫家夥!”小黃忿忿的語氣忽轉為悲傷,“現在公子應該覺得很難熬罷,元氣大傷什麼的……我好難過。”
“豐澤?”白敏中記得那地方有大片的海塗濕地,也是齊地的一部分,但鮮少有人居住。張諫之負責官廠事務,為何……會去人煙稀少的豐澤?
小黃陡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跳上跳下岔開話題道:“總之公子現在很難熬,你快去陪陪他啊笨蛋!”
白敏中盯住它:“你還知道什麼?”
“我哪裏知道什麼啊?我什麼都不知道的啊,我隻是……。”小黃扭過腦袋,“你不要問我,我不知道。還有啊,關於那個畫我也不知道的,所以什麼都不要問我,我走了你好好照顧公子。”它倏地一下就跑了,白敏中想抓它回來都無計可施。
她連歎口氣的時間也沒有,連忙進屋敲了敲張諫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