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白子彥擔心孫女會被妖鬼所害,故而才給了她。對於沒有修為的人而言,隻要將妖鬼是什麼樣子並且做了什麼寫下來就夠了。
“隻要寫下來,便像是立了契,遂不會被此妖鬼所傷,甚至還可以做交易。而這個記錄的過程,也是提高修為的過程。
“那丫頭輕易地將這張紙給你,看來,白子彥並沒有和她說過這本冊子的作用。又或者,她太信任你了。
“你在上麵畫了符咒,還滴了自己的血,這個交易便是你與那江鯉精定的契約,旁人——尤其是沒有修為的人,是不好碰的。這張紙你便收著罷,興許你百年之後還有用。至於那丫頭,即便再沒修為,身上好歹也留著白家的血,無妨的,隻是虛驚罷了。”
張諫之聽完他這一席話,回想起上一次見白子彥的情形,他的神情更凝重了些。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明安微眯了眼,似是在回想,末了揚唇角一笑:“白子彥麼,是個很冷清的家夥,半點物欲也沒有的冷清家夥。”
這樣的人,又為何要和妖鬼結契呢?
明安讓他不必多想,張諫之卻心思沉沉地下了樓梯。他並不明白為何白子彥要救他,雖然白子彥說是好奇才救,可——那就是真相嗎?
他下樓要了熱粥,問夥計是否有烤白薯,夥計卻說賣完了,要吃得等莊戶人家過陣子送新鮮的過來。
張諫之遂隻好端著粥與小菜上了樓。
他扶白敏中起來喝了粥,又給她喝了些水,讓她繼續睡。一直守到半夜,白敏中才退了燒。
在她熟睡時,他再次攤開她掌心,見其已是幹幹淨淨,再無異常。他舒了一口氣,俯身替她將被子重新掖好,白敏中忽地睜開了眼。
張諫之一愣,並不確定她是何時醒的,且不知她會不會問為什麼要看她掌心,於是搶先一步岔開了話題:“你是不是有一本冊子?”
白敏中疑似清嗓子般幹咳了一聲,回說:“有……。”
他索性開門見山:“是你祖父留給你的麼?”
“恩。”
“那麼……。”張諫之拿過帕子擦掉她鬢角的汗,“按他說的做罷。”有靈力沒有修為,活著會很危險也很辛苦的。
白敏中甚為乖巧:“恩。”
張諫之起了身,溫聲道:“繼續睡罷。”
“您要去哪裏?”白敏中忙起了身。
“夥計說有空房。”
白敏中有些不好意思地“哦”了一下,又非常迅速地鑽回被窩裏了。
然張諫之剛走到樓梯口,陡然間頭痛得他眼都睜不開,周身也跟著痛了起來。他強撐著試圖睜開眼,但眼前所有事物都在移動一般,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以前那瀕死的感覺再一次降臨,他攀著樓梯扶手的手倏地鬆掉了,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便栽倒了下去。
意識恍惚之中,他陡然間記起來今日恰好是……藥力失效的那一日。該死,他竟然忘了這個。
白敏中在房中聽到動靜,陡然一陣心慌,倏地就掀開被子衝出了門。她見到栽倒在地的張諫之已是嚇了一跳,瞧見他疼成那個模樣更是心驚不已。她忙上前,試圖將他背起來,可無奈力氣卻根本不夠,加之她先前出了許多虛汗,此時自己也是十分弱。
她低頭喊樓下夥計,此時卻伸過來一雙手,她視線移上去,對方正是明安。
明安臉色依舊沉靜,非常迅速地將張諫之背回了屋,對白敏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要喊,會招來不好的東西。”
白敏中背後已然濕透,喘著氣跟進了屋,腿已經發軟。
明安盯著榻上苦苦掙紮的張諫之,轉回頭對身後白敏中道:“他魂魄不全你知道的是麼?”
白敏中手還在發抖,瞧見掌櫃這樣她心慌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點了點頭示意知道。
明安神情仍是淡淡,似乎榻上的人正在酣睡而不是在瀕死掙紮:“魂魄不全的人,不靠藥力維持,過陣子便會病發,我想他也不是頭次體會這樣的感受了。即便這樣也要活著,實在是……。”
白敏中懶得聽他說,這會兒已是跪到了床邊,伸手探去,想問問他好不好。可張諫之眉頭緊鎖,寒冬裏身上卻被汗浸濕,手摸上去冰涼涼的。縱使痛成這樣,可偏偏還不能暈過去,隻能依靠強大的意誌力死死支撐。
明安在白敏中身後懶懶道:“人間所言的生不如死,大概也就是這樣了。”